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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节“读”后感 ——小议刘虹《女书十六首》以及萧虹《中国妇女传记辞典》
作者:赵伟华  发布日期:2017-09-11 11:17:43  浏览次数: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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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需要想起:“三八”节妇女节。今年将“三八”节当成书来读,是和两件读物有关,澳华文学网上的《女书十六首》和悉尼大学出版的《中国妇女传记辞典》清代卷。这个过程,有趣,记了下来。

再往几年,我会兴致勃勃“过”一下“三八”节,比如跟老公嘀咕几句,后来会写了,就写个什么。别人写起来,也许“从前慢”,而我,还得加上现在更慢。有时写好了,满意了,节也过去了,东西就撂一边,算了。啥也没捞着的感觉。

今年有些异样。

 “三八”节那天我都干嘛了?记得头天早起还想着要提醒一下老公,尤其明天不要惹妇女生气。转头就忘了。一、倒底“三八”节还没到。二、老了,容易忘记该做的事。三、老头儿近几个月已尽量平和,我反去提,不有挑衅之嫌吗?手机里我加入的几个微信群,砰砰声不绝,因忙早餐,顾不上回应;又是其它事。后来划开看了,每个群都有节日的问候。都来不及响应,又都被什么事打断了。

到夜晚,开始往澳华文学网看看别人的大作,竟一眼挑中现代诗歌栏里的《『沉钟诗谈』女书十六首—致我2017年的“三八”节》(下称《女书十六首》),落款刘虹,我手指点两点,更是扑面而来的女节气息。逐为己辩解,或许关于农村女青年的东西不正好不点名纪念了一把我们节吗?!将正好写成的较长诗《命运的谢意》凑上,还跟网站的头儿谭毅女士说几句好玩儿的话。可第二天早起匆忙赶去打工,啥节都忘了。

是晚读起《女书十六首》,觉得非同小可,是要细细品读的那种。但是,几行后,又有事了。我就心里老挂着,直到星期天,才静了下来,好好读。所以今年忽略妇女节,反因《女书十六首》过了五天妇女节,比最挠心的圣诞节和春节还多了一天。

《中国妇女传记辞典》是澳大利亚华文圈儿非常著名的女学者萧虹的扛鼎之作,早 “三八”节十多天在悉尼大学渔民图书馆召开该辞典《 二十世纪卷》中文版新书发布会。也是澳华文学网站的谭毅女士通告的。这可是中华妇女界大喜事,我立马响应要去参加,私下期望见到一干女朋友以便好好热闹一番。我渴望享受三个女人一台戏的氛围,年轻时浅薄,特看不上我们自己之间叽叽喳喳嚼舌根。如今悔悟,多少女人才有的机谨与智慧与幽默都被这种幼稚虚狂所忽略所遗弃乃至毁灭。那么发布会上又是文艺妇女多一些,我还可以欣赏到异于生活妇女一点儿的文秀与隽永。

但是!但是真的如时抵达现场,我傻眼了,又叫做大跌眼镜。不是会场不大——本就是小众活动;不是准备不周——场面布置、新书摆放、漂亮的东西方各味美点和饮料等等,专人负责,毫不含糊,尤其萧虹女士的丈夫李老先生亲力亲为,接待照料那些好吃好喝的,令翻身妇女的幸福甜蜜弥漫,尽管妇女其中如我者为减肥只吃了几颗甜甜的紫葡萄。这个了不起的发布会更不是人数稀落,恰恰可用百头攒动描述。只不过不是或烫或染或天然美发的各种梳理的女头,是堂堂男子取代了多半的咣啷头!虽有熟面男士何与怀博士可寒暄,我立马错觉此新书关女子事小,就想拔腿走人,好坐在返程火车的某个角落思考,我解放的女同胞们去哪儿了?

当然从头到尾我都在场,并在散会后的四十多分钟的火车途中全神专注在《中国妇女传记辞典. 二十世纪卷》中。我打心眼里感恩与会道贺的男士们,无论出于何种动机,确实踊跃参与了妇女解放事业,没有他们的大力支持,甚至,在现代社会的早期,没有有识有志的男士们大力倡导争取与协助配合,妇女人生自由、权益落实以达到与先生们社会地位平等,没门! 

还是回头来说读诗和读书的故事。

如今爱读诗,图的是语境美,图的是言简意赅的痛快,言近旨远的回味。再读《女书十六首》时,我直奔诗而去,连前边的《创作谈》都跳过。

首先,那么一大组诗,我读起来没有觉得竟有十六首,一口气过完,脑里跳出八字:文风大胆比兴贴切。技巧没得说,恰好体现了作品内容,如《沙发》,我甘拜下风。再如细节处,某些肉体深处的微妙感应,通过文字表达,功夫了得!如《让我提前进入老妇的生活》、《女诗人》。可回头再读,我弄清了作者是在咬牙切齿诉说一位知识妇女一生追求才华的冤屈,同时怨恨造成自己如此冤屈似乎依然男子主导的社会。我不禁长叹了:可惜了诗人刘虹女士一身好才华!她美丽人生也就此毁在摩登却价值折旧的闺怨,真不如她的《让我扮一回淑女》的诗尾那样,直接回唐宋年代去得了。关键是那种摩登完全来自于西方,几位西方女士的观念以及生活经验被她像收到快递来的漂亮洋(羊)毛衣,立马生生往自个光板身上套,扎得不舒服,不仅不脱还把快递小哥撕(诗)一通(“他们眼中只有母辈从无女人”《让我提前进入老妇的生活》)。我禁不住对自己喊:喂喂,我亲爱的翻身解放了的祖国女同胞,关于波伏娃等几位不论女权分子也罢、女性主义者也罢、思想先驱也罢,在奉她们言行为自己行为准则座右铭之前,是否设身处地深入了解产生并养育波伏娃们的社会环境以及历史了呢?她们赖以生存并阐述其思想的社会基础是怎样的呢?在人文人权人格等等理念已为寻常百姓自觉不自觉地发掘并由精英们以各种方式提炼提升、再重新融入转化为整个民族基因的宪制社会,资本主义各类好处坏处都充分发展了两三百年以上,她们所提倡和争取的权益和行为已在西方社会见怪不怪,并落实了一大部分,有些地方甚至矫枉过正了些,如我大儿子实习过的一家小律师事务所常常要替精疲力竭的丈夫们寻找有关条款或案例以捍卫男人包括其为父的合法权益——也是一个千古拎不清的掺杂物质的情感纠缠,等等。总之,妇女们拥有表述自己的各种方式的自由,如被某些强权打压的结社、游行——也是某些社会的男性未必享有——的自由,在伏波娃们的生活圈子里都不是大问题。更何况一些男性学者也早从哲学、历史学、社会学、心理学、生物学等等层面作过深浅不同的论述,几位女思想家再从女性角度加以了全面、丰富、补充、深入乃至身体力行的实践,时至今日,这西方社会不少平常女性都有这几位的做派,虽然嗤之以鼻的也大有人在,但法律保障下的思想言论行为自由嘛,无损其合理性,一些女士也招男妓并评其优劣等等,都实在不是值得标榜的新东西。喜在这类社会基本令男女人民满意,至少还没有因宗教或意识形态或政策执行造成的脚底开溜的移民风,反而成为多元文化移民的输入国。

    因此,作为一位以著书写诗领取工资的某编制内人员,好好关注自己的周围,拿出灵气十足的作品,恐怕才对得起自己艰辛呵护的天赋才华。前年获若贝尔文学奖的白俄罗斯女作家S.A.阿列克谢耶维奇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想知道刘女士切实关注过自古以来中国妇女实际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影响了吗?我们的女先辈们难以名垂青史,不等于非英雌,尤其底层妇女,不仅仅辛勤劳作,同样鲜明的爱恨情仇豪不逊于甚至高于上层贵族妇女。作为一名生性敏感的才女作家占着天时地利不放下身架对此做深层次的感悟,虽有《厂区里的冬青树》《特区的她们》搁组诗里,在我细读来,难免失望了些:流于高高在上的精细刻画,矫情了。

再说回我先前得到的《中国妇女传记辞典二十世纪卷》吧!我同时也拿到作者早些年出的清代卷,特别又读多些清代卷。怨不得辛劳的萧虹女士,海外有关资源贫乏,本人又远离中国乡野仍存留的古朴老土的生活圈子,人力有限,能将一干封建能妇留名载册已是功德圆满。只是留给了我更多的惆怅:清代妇女先驱的才能和突出亮点始终与其优越的家庭脱不了干系,而才华横溢的名妓也不过为取悦富贾权贵们而活。这辞典不少条文更像是中国封建王公贵族文化风流史的延伸或编外。但我还是要为辞典介绍的第二位人物包韞珍女士的经历而悲恸而小小地喝彩一下。才华出众的女诗人包韞珍死于一八五四年,其学诗的经历令人唏嘘,乃父当了孝廉,干的一件孝廉事就是阻止女儿习诗,包姐姐居然还是学了。最后父亡母寡,婚姻失败,她又靠女红与母相依。穷困潦倒之时,发出“悲苦绝望的论调 ”:“焚弃笔砚,顶礼空王,发生生世世永不识字之愿。”我钦佩的是,她起码尝试过以己才华谋生的自主生活。而从《女书十六首》的行文言辞上,我感觉就是将包姐姐当年的“愁苦之音”上了些现代色彩,觉悟度可是低于一百六十多年前清代的穷才女,人家可是抗着父、夫等切肤亲人直接胁迫,本人就是一阕受尽压抑的古代知识妇女渴望理解、追求自主自立且自律生活的婉约大词,当时就已激起人们包括知识男性极大的同情,还由男人为之编撰诗卷,令后人知道曾有这么一尊雌魂抗争过。而在《女书十六首》之一《封面上的她们》中,当今女诗人却以偏概全,对另一些妇女或许自主的选择厉声呵斥,俨然清代婆婆横眉厉目训斥看不顺眼的小媳妇。

妇女解放应是将本来属于妇女的选择权归还妇女,使妇女可以在职场打拼,可以从军,可以在实验室科研,可以发挥文体特长,可以进行人文学术的探索,更可以持家相夫教子,即便贩妇走卒、游走江湖也未尝不可!妇女种种的人生选择并无高下贵贱该不该之分,只有守法尊规之别。文艺包括诗歌形式的道德说教无疑能给当事者造成最无情、最无用却对文艺本身的茁壮最大的伤害,直接后果是:街边地下俗歌色调良莠不齐泛滥着,一帮艺术家却江郎才尽了。

我以为,历史上总是上层女性对男性以及男性权势具有更强的依附依赖和归属性,若论对占了妇女大多数的底层女子地位的肯定,倒是南宋名臣范成大的诗句说得到位:“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 》之一)今天的中国社会,多少文凭女子不是自以为上层只盯体面男性的?若这些男子无意娶她,便生出许多貌似雅致的怨来。这比明末清初的女诗人黄媛介(《中国妇女传记辞典清代卷》的精神境界低了多少个档次!

我毕竟读书少,写书更是少之又少到忽略不计。看刘虹女士的简介,一大片全是有关文学的各种衔、名头以及奖项,虽独缺人尤其女人的元素,想必学问深厚,是否也如当代新潮才女蒋方舟也要脱离性别来看世界写世界呢?试试也行。就是说,只要用心,刘虹女士必能挖掘出精彩动人、可为引经据典的诗句,而不是不耐看、经不起推敲的摩登舶来品。

        

我读完了组诗,温习了妇女辞典,胡思乱想一通,意犹未尽,又追返刘虹女士《女书十六首》的开头去读《创作谈.我之女书》。那个噎啊:我读到的竟然是刘女士的旧作!我十分感触陈丹青先生介绍出色的印象派画作的一大特点,即总处于创作中,神态千变万化,依毕加索观点:一旦画作完成挂上了墙,此画也就死了。二十世纪以后的文学创作是不是也有类似特质呢?已定型的作品隔些年才往新地方发,能让读者感受作者内心震撼的波动么?当然,旧作就旧作,只是发表手法似曾相识。我急往前找,果然,两年前,一篇关于诗人食指的回忆录《遭遇食指——我所认识的诗人郭路生》在同一个作者名下出现了。在毛诗独红、所有的艺术创作都和物质一样欠缺且人民担惊受怕的年代,食指的一首《相信未来》可谓老虎嘴上拔胡子,惹出最高文艺旗手的怒火以及坚定不一围绕左右的革命路人的愤慨。食指清流一般的人文诗篇尽管只能以手抄本流传于京城一小撮文艺青年以及较多的上山下乡知青之手,却总算保住了诗歌的纯碎,让诗歌辉煌的过去也能与光明的未来相连接,尽量阻止了诗歌大国来段诗歌空白的诗歌史,为七十年代末到整个八十年代中国新诗潮的蓬勃兴起奠定了厚实基础。但是这位了不起的天才先行者虽不像另一位地下思想家遇罗克丢了性命,却成了疯子。我更希望从刘女士切肤的回忆录里获得这位勇敢诗人过往的魂灵写实以及近况,不是道德劳模外加吃喝拉撒的那种,是尚能诗否的期待。我特留言问起,得到不痛不痒的答复。后来我从网络查到食指新作的零星登载,已是元气大伤,灵气尽失,虽然他力保诗情,也不显怨恨。如果刘女士如实记述食指的诗已成追忆,而郭路生平安活着,那篇回忆录才显价值:不枉两人“诗”交过。

这算是题外话吧。还是再往下读《创作谈》,我得到了一番更加详细的怨,因节日而加剧的痛怨。作者谈道:

“‘先成为人,才可以做女人’,是我研读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女性主义’奠基人西蒙·波伏娃名著《第二性》一书的心得,也是我半生百折不挠追求的目标。但我愈加发现,这里似乎存在悖论:在这块传统劣根顽强因袭加现代文明精神缺位的‘神州’大地上,一个追求人格尊严、独立思考、性灵绽放、看重精神价值的女性,越想努力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公民素质的大写的‘人’,就越与我们这个社会实际要求的‘女人’标准背道而驰,以至于遭遇更多的打击与磨难。因而在世俗世界里,一个心智开启有了悟觉的女性,越想成为人,却越可能四面楚歌,越活不出个人样,最后甚至连世俗意义上的‘女人’都做不成——毋庸讳言,这几成今天的一道‘中国特色’风景......”

好在我先读了诗。若依教导的顺序先读此文,这组诗在我这里就死定不读了。我可不忍心接着翻阅令作者最后连人都做不了的作品,宁肯不读最天才的诗篇,也要一条平凡的人命——最好呈现为女性状态——好好的活着,如安享晚年的郭路生先生。包韞珍姐姐也发过狠话:“发生生世世永不识字之愿。”可两种恨的天壤之别,不消我啰嗦,闻者明鉴。

在此文收尾之前,我特别想为天性好美的晚辈小女生们求个情:请著名女诗人留个美好念想!人在追求美好的同时注定步入世俗,必然拥有男欢女爱、婚嫁育子操持家务的烦恼。但是,诗歌和哲学的光芒永在,而俗物以及同行的男人更是滋润妇女美好的源泉。不信?就请到孩子群里教诗歌去,最好在乡村孩子中,离钢筋世界越远的孩子越要去亲近。 

2017-3-19

2017-3-25于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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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门2017-09-16发表
哗,哗,风力大呢,字力更大,赵老师这篇,心力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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