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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 雾”里看厦门
作者:张奥列  发布日期:2015-11-11 21:38:29  浏览次数:2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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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第一次到厦门,走下飞机,正是大雨刚过,地是湿漉漉的,天是灰蒙蒙的。

厦门的名字我并不生疏,自幼就刻在脑海中。郑成功收复台湾,就是从厦门发兵的;爱国侨领陈嘉庚,最终也魂归故里厦门。而我移居澳大利亚后,更得知厦门与澳洲也有渊源。据澳洲官方史料记载,虽然第一个定居澳洲的中国人是1818年来自广州的木匠麦世英,但第一批到澳洲的契约华工则是来自厦门的闽南人。1847年,英国洋行的 “宁罗号”船载着 120人从厦门开出,一年后抵达悉尼港,开创了中国劳工赴澳的先河。今天70万华人在澳生活,也是这一历史的延续吧,所以我一直有种了解厦门,感受厦门的渴望。

 当我抵达厦门加入世界华文作家交流协会采风团后,即走出酒店,到附近的湖滨散步,其实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厦门的风貌。呼吸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水气,眼前总象蒙着一块面纱。朦胧之中,也觉得厦门很美,到处绿树繁花点辍,街道很新净,楼房也很新净,不象千年古城,倒像新开发的现代都市。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乘轮渡到对面的鼓浪屿。

厦门本身就是个离岸的大岛,好几条跨海大桥及海底隧道连接着岸区。而鼓浪屿则是大岛旁边的小岛。大小岛之间海面不宽,大约相隔一公里之遥。船上望去,绿树婆娑,隐约露出洋房别墅。岛上一侧伸出海面之处,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像。随团导游黄先生说,那是郑成功雕像,有15.7米高,是按郑成功本人的身高放大十倍来雕塑的。很难想象,这位亲率二万五千将士横渡海峡令荷兰守军胆寒的民族英雄,个子竟比中等身材的我还矮了许多。据说自1985年建成此石像后,台风每每拂过厦门,都没留下什么灾害。不过,此时的郑成功也似乎未能驱云散雾,眼下早已雨过天晴,我很想看清不远之处的石像,但灰灰蒙蒙的只有一个轮廓。

低头看海面,那海水也是灰暗一片。听得有人发问:怎么厦门都有雾霾?船上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当即回应:“厦门没有霾,只有雾!”她说得斩钉截铁,那一脸的自信、自豪,令人不容置疑。不过,我刚看过《穹顶之下》,知道十多年前,北京也发生过一场雾霾,当时人们都以为是浓雾,报纸还刊发新闻称:北京出现大雾,首都机场航班严重延误。而今天解密当时的气象资料,清清楚楚表明,那确确实实是一场严重超标的重霾。眼下这位姑娘,是否也如当年那样不知情呢?

上得岛来,画面明晰了许多。这个不到2平方公里的小岛,自鸦片战争被英国人占领后,成了公共租界,并设有13国领事馆及教堂。如今,这些殖民色彩的建筑经过翻修后,仍保留完好,加上南洋华侨兴建的各式别墅,整个小岛就像西洋建筑博览会。这时,太阳早已出来,身上感到暖融融的,地上也留下人的影子。我有意识举头望天,但还是看不见太阳,只有一片光亮的云层铺满天际。真的是云吗?遥望对岸,一幢幢摩天大厦也披着薄纱,没有阳光直射之下那种特有的耀眼光泽,远处的大海也躲在薄雾之中,看不清海平线。

漫步林荫小道,穿越横街窄巷,我满脑子还是关于雾与霾的纠缠。即便是经过“中国妇产科之母”林巧稚纪念园,或流连于那座收藏着从澳洲运来的70多架古老名琴的钢琴博物馆,我脑海里仍跳不出那些朦朦胧胧的问号。也许我长期生活在澳洲,对空气环境有一种敏感,忽然觉得,厦门好山好水,靓屋靓地,此时是否也正受着雾霾的光顾呢?

带着这个疑惑,我们又来到集美的陈嘉庚陵墓。天仍是晴天,地仍有阳光影射,但太阳仍羞于见人,老躲在云后难见其真容。不过,这也许挺适合陵墓那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极尽哀荣的南洋富商陈嘉庚,不仅曾倾尽财物支援中国军民抗战,也曾慷慨解囊办教育,今天的厦门大学,还有那个汇聚了十多所大学、中学、小学、专科学院及幼儿园的集美学村,都是他当年的大手笔。走出陵墓鳌园,就可以看到学村那一幢连一幢、恢宏浑厚的校舍,分外醒目。醒目在于它的气势,也在于它的格调。

我忽然悟到了什么,因为这些校舍,都是中西合壁的建筑风格。生长在南洋的陈嘉庚,钟情于建筑物的中西结合并不奇怪,但有意思的倒是其结合的方式。这些房子的主体是西式的,坚固的砖石外墙,宽敞的玻璃门窗,精细的雕刻花饰,充满着古典主义风格,但屋顶却迥然不同,是传统的中式楼阁、绿瓦飞檐,形成了一种“穿西装,戴斗笠”的陈嘉庚式建筑风格。这种西式在下,中式在上的设计,显然是强调了“东风压倒西风”的理念,这也许是当年陈嘉庚对爱国精神的理解吧。有趣的是,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在厦门市区看到的那一片一片新楼宇,则是中式的水泥楼身,顶着一个华丽的欧式红尖顶。这也是中国城市常见的建筑新景观。时移势易,中西倒置,倘若陈嘉庚活到现在,真不知作何感想?!

随后的几天,我们来到了闽西北的武夷山,却明显感到空气不一样了。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溪水,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跟澳洲的感觉无异。当我们攀登天游峰时,右侧削崖立壁,左侧溪水蜿蜒;上看,挨着屁股攀爬的人流吊在半空,远看,亚热带原生性林木错落有致;阳光下,宛如一幅熠熠生辉的山水画。明净的环境,连空气都充满灵气,难怪宋代理学家朱熹,也来武夷山广设书院,讲学授徒,著书立说,弘扬理学哩!

游武夷山,最为惬意的莫过于九曲溪上乘竹筏。武夷山有三十六峰,九十九岩,九曲溪贯穿于峰岩幽谷之中,遇岩而转,绕峰而行,盈盈一水,却有三弯九曲,诸多变化。我们在天游峰下的滩头,分六人一组登筏,由两位戴着斗笠的筏工一前一后用竹篙点水撑行。这一段应是九曲中的第六曲,也是最短的一曲,但景色却为最佳。只见万里晴空,奇峰相叠,溪水澄澈,倒影涟漪。两岸有许多景致,也有许多传说,但筏工解说要收费,我们这些文人,本来就充满着想象力,何须解说呢,宁愿自个儿观山景、赏水色,沉醉于其中,冥思于其念。

漂过深潭,滑下浅滩,水花扑击着竹筏。有猴群在悬崖上翻滚,有山鸟在竹林里扑腾,一点都不受惊吓,不避游人,自个儿乐。我们往溪里一撒饲料,鱼儿就扑来争食。我问筏工,在中国难得看到这般明澈的天空,这般光鲜的景致,武夷山可曾有过雾霾?

筏工答得很爽快,说道:“武夷山绝对没有霾,因为没有工业,汽车也很少,只有种茶和制茶手工作坊,连这溪水,也不能丢垃圾。你们游客可以买专用饲料喂鱼,但不能扔塑料袋、饮料盒之类的东西,也不能捡溪边的石头,保持所有原生态。”

我说,这石头很普通,不值钱呀!他说,你们游客来,不就是看这山这水,要买门票、船票,每天来多少人,这不都是钱吗?石头就搁在这里,让你来买票看,你说值不值钱?

有道理,我们欢乐的笑声在水面飘过,在山间回荡。

武夷山没有空气污染,全得益于种茶。武夷山为福建“第一名山”,也是沾岩茶之名气。这里有朝廷御制的贡茶,也有英女王喜爱的老枞水仙茶,而全市20多万人口,几乎家家与茶有关。在街上行走,满目皆是茶店,且名堂五花八门,什么茶庄、茶苑、茶吧、茶行、茶厂……眼花缭乱,不知该进哪一家。我们进过几家品茶,都是金骏眉、老枞、大红袍、铁观音之类的乌龙茶。茶商都说是自家种、自家制、自家销的新茶。烫杯,一泡、二泡、三泡,啜入嘴里滚滚,咂咂香味。我不懂茶,有茶商说,500元一斤的就是好茶了,1000元的就是精品。也有茶商说,茶的定价无标准,很主观,关键是你的口感好就行了。金骏眉采制自茶树最新最嫩的叶尖,清香甘口,价钱较大红袍贵。但对于我来说,还是大红袍的口感较合适,香味浓郁甜滑。而大红袍,也正是武夷山标志性的品牌。所以大红袍茶树,大家都嚷着非看不可。

 “其实,真正的大红袍,你们是喝不上的。”什么?经导游小于一说,大家都有点愣了。“真正的大红袍树,世上仅存3大株3小株,每年也只能采制8两茶叶,仅进贡中南海,招待贵宾,而且现在也已停止采制了。所以,你们现在喝的大红袍,其实是它嫁接衍生的第二代、第三代。”大家恍然,略有遗憾。

在九龙窠的山岩前,我们看到了经历三百多年风拂雨沐、硕果仅存的6株原生母树大红袍。它比我想象的矮小、杂乱,也有点老态龙钟,孤零零地伸展于半山腰的峭壁岩缝中。这种岩茶,靠岩石撑托,靠岩水滋润,因而风味独特。而有关大红袍的各种古今传说也多多。最令导游们津津乐道的,是1972年尼克松访华,毛泽东赠送他4两产自于母株的大红袍。尼克松不知这茶的珍贵,私下抱怨毛泽东小器。周恩来得知后即对尼克松解释:“主席已将‘半壁江山’奉送了。”尼克松闻之受宠若惊,肃然起敬。为这几株虽不起眼但极其珍贵的母树,曾专门有武警每天守卫,不过现已改为天黑封山,并为母树投保一亿元,真是名副其实的“名贵”了。

从武夷山返厦门,又回到了先前那种“朦胧美”。厦门四月天,阴多云重也是常理。虽难见蓝天,幸好呼吸无障碍,我不再奢求与太阳亲密接触,早已被城市的花园美景、繁华街市所吸引。

在中山路步行街游逛,我感受着店铺林立,行人熙攘的气场。街上有家沐足小店,大大的广告牌写着:沐足、按摩、修甲,40元/50分钟。哇,比起澳洲,真够便宜。我反正走累了,正好放松,便折入店内。一位女子端来了一个散发着蒸汽的木盆,我看她不象本地人,随口问道:“小姐,你是哪里人?”女子淡淡一笑,说:“我们这里没有小姐,只有技师。”嘿,我真是个澳憨,忙说声抱歉。她并不介意,手里忙着,嘴里也聊着。原来她是个川妹子,先到温州打工,再来厦门觅食。我问,感觉温州好还是厦门好?她不假思索道:当然厦门啦,又美又舒服。她还说,工余时,喜欢花一块钱,乘公交车到处走到处看。不难看出,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有许多厦门人走出了本土,成为海内外名人。且不说古代,只说今人,除提及的陈嘉庚、林巧稚外,还可以开出一大串名单:殷承宗、陈佐湟、舒婷、郭跃华、汪国真等等。而一些名人,也在厦门留下过踪迹,如郑成功、林语堂等。在当下,则有更多的外地人,纷纷涌入厦门寻找机会。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我听司机口音,也是外地人。他说,厦门是个移民城市呀,现在外来人比本地人还多呢!

我问:依你看,这朦胧的天气,是雾还是霾?

他嘻嘻一笑,说:“肯定有雾也有霾。厦门虽然只有轻工业,但人口已近400万,岛内人口密度比香港和新加坡还要高,汽车密度也比中国许多大都市高。你说,这么多人,这么多车,中国的用油标准又那么低,废气排放量大,哪能没霾?”

是啊,日有阴晴,月有圆缺,经济发展与城市宜居,或许一时两难全。我绝对相信,厦门有蓝天,而且也会是常态,但这几天确实不走运,我无法见蓝。我很喜欢武夷山天高气爽的艳丽,但对厦门的“朦胧美”也能理解,更有一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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