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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早期作品《灶火》和《麦秸垛》的分析(2)
作者:萧虹  发布日期:2015-08-20 19:02:08  浏览次数:3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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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极其简陋的家具及用品都显示出主人的生存方式。唯一打破这沉郁气氛的就是灶火炕上的那堆从大队分回来的鲜红的柿子。灶火正愁着不知怎么处置它们好。

这时的灶火已经是六十几岁了,还打着单身,并非没有人做媒,但每次媒人都白忙了一场,因为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老汉。比这更不幸的是:灶火无法适应改革开放以来的新现实。他还在顽固地谨守着集体的利益,以至于本来可以稍微改善改善生活,他也不屑去做。

看见灶火的生活如此可悯,小蜂在村子里逗留的十几天里,替灶火做了几件事。她替他拆下了被子,洗干净又缝好,又替他把烟熏的屋子都扫了一遍。然后借了一把推车,跟灶火两人把灶火分来的柿子推到附近的市集卖了,加了一些钱,替灶火买了一张毛毯。虽然小蜂和灶火既没有过夫妻关系,就连恋人都不是。但身份改变了的小蜂,对昔日的老战友还是关怀备至,小蜂为灶火做的事,都似乎是一个妻子为丈夫所作的事。与男作家如张贤亮的作品比起来,是强烈的对比。这种性别关系描写,在当代的小说中都是少见的。她把传统的性别等级倒置了,把女性从永恒的弱者与受害者的角色中解放出来。

美国学者Lu Tonglin在《厌女病,文化虚无主义与反对政治:当代中国的实验小说》中认为毛泽东时代之后的当代小说有厌女病的倾向。文章在试图寻找其中的原因时,提出了一种很有趣的说法,就是:既然妇女解放是共产党的政策,那么,对抗共产党就必须把妇女放回传统男尊女卑的地位。也就是说,由于男性的自主性长期遭到压抑,所以他们必需把女性变成自己的“他者”③。

作为女性,铁凝所写的是完全不同的故事。她把一个女性放在权力的位置。这是合乎现实的吗?其实这种例子在现实生活中也不是没有,只是人们视而不见,即使见到,也未必有兴趣去写,只是在女作家的作品中偶有所见。说实在的,铁凝的原意未必是要写一个女尊男卑的故事。她可能只是想写一个关爱别人的女性,在自己的境况改善后还能不忘农村里当年的老战友。如果这个故事涉及男女角色的倒置,自身作为女性,她不会感到有任何问题。

女性性欲的叙述

在《灶火》中,关于性的描写几乎可以说极少也相当隐晦,《麦秸垛》则完全不同。它充满了关于性的象征和暗示。尽管它也没有极为露骨地说到或者描写性行为。但是如果稍微往深里看,就不难觉察到人物的种种欲望的象征。最起码从小说的题目的暗示可以破译出来。《麦秸垛》的形状颇像女人的乳房。作者干脆就将二者联系起来:

黄昏。大片的麦子都变成麦个子,麦个子又戳着聚拢起来。堆成一排排麦垛,宛若一个个坚挺的悸动着的乳房。④

这篇中篇成于1986年,是下放的知青和农民生活的交错叙述和描写。借两个女学生和一个男学生的三角恋来反映女性的两种对爱情与性的态度。杨青是一个城府较深的女孩,虽然陆野明对她表示好感,但是她很了解此时此地不能回应他的爱情,如果背离传统道德及政治上正确的路线,她将会惹一身麻烦。沈小凤则相反,狠狠地缠着陆野明。终于,一天晚上,学生和村民一同看完一场并非有意的煽情电影后,陆野明和沈小凤不知不觉同时放慢脚步,离开众人,月夜里在麦秸垛的黑影里发生了关系。

《麦秸垛》除了写知青之外,还写农民。其中一个农妇大芝娘的形象也是很突出的。她是典型的母性形象:

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太阳那里吸收的热量好像格外充足,吸收了又释放着。她身材粗壮,胸脯分外地丰硕,斜大襟褂子兜住口袋似的一双肥奶。每逢猫腰干活儿,胸前便乱颤起来,但活计利索。⑤

大芝娘年轻时嫁给一个解放军。结婚第四天丈夫就出去打仗了。当丈夫胜利回乡时,立刻要求离婚,理由是他爱上了一个护士。大芝娘不懂什么叫做爱情,但她觉得自己应该顺应时代,就答应离婚。当他们办完离婚手续的第二天,大芝娘却又到前夫城里的单位找他,要和他再睡一夜。她解释说:

我不能白做一回媳妇,我得生个孩子。⑥

丈夫想躲避,只是说不:

但年轻的大芝娘不知怎么生出一种力量,拉住了丈夫的手腕,脑袋还抵住了他的肩膀。她那茁壮的身体散发出的气息使丈夫感到陌生,然而迷醉;那时她的胸脯不像口袋。那里饱满、坚挺,像要迸裂,那里使他生畏而慌乱。他没有摆脱它们的袭击。⑦

虽说大芝娘发动攻势并非为了性欲而是为了要生一个孩子,但在当时的农村,这样大胆地主动要求性交,毕竟是犯了大不韪,需要很大的勇气。

在大芝娘身上沈小凤找到一个知己。她们同样不愿否定自己的性欲,而且大胆地去追求。

在分析《麦秸垛》有关性的态度时,我们可以按照两个方面来看。

1. 女性情欲的肯定。

中国的传统是不允许妇女承认自己的性欲的。妇女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性欲,对她们来说,在性行为中她们完全是被动的,不是为了满足男人的性欲就是为他们传宗接代。但有少数不顾传统约束的女人依然追求自己性欲的满足。

铁凝的《麦秸垛》中对女性性欲的描写,可以说有两个正面的(大芝娘、沈小凤)和一个反面(杨青)的代表。她在大芝娘身上着笔最多。除了上文提到对她的身体的描述和她几乎“强奸”了她的前夫的情节之外,她的一个“又长又满当的布枕头”也暗示了她的欲望。她这样解释道:“惯了,抱了它,心里头就好像有了着落。”有些夜晚,即使是长枕头也不能填满她空虚的漫漫长夜。遇到这种时候,她就会披衣而起,坐在被窝里纺线。直到精疲力竭才再躺下。铁凝接着写道:

她还常常觉得,她原本应该生养更多的孩子,任他们吸吮她,抛给她不断的悲和喜,苦和乐。命运没有给她那种机会,她愿意去焐热一个枕头。⑧

大芝娘是生长在旧时代。沈小凤作为新一代的代表却更信心十足地去追求她的欲望。然而麦秸垛下的事件以后,沈小凤和陆野明都受到严厉的批评。沈小凤坦承自己是事件的肇始人,但她却不肯承认犯了错误,她说只跟自己喜欢的一个人发生关系不是“乱搞”。她对审问她的干部解释说她是为了要“先占住他”。她这种无视道德的说法和上文的大芝娘的态度可以说是不约而同。当审问者反问她说;“他也有这样的想法吗?”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厢情愿。因此她找一个机会去问陆野明。在她得到否定的答案时,她就悄悄地失踪了。这意味着她还是无法面对她在社会眼中所背负的污点,必须到一个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的地方,重新做人。这说明这两位敢于面对自己性欲的女性,都没有幸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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