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逝,生活充实,令瑞门滋生了近水的习惯。昨夜还特意淋了夏雨,那感觉好,越近越好,就想近水。
本来睡前,必定或淋获泡,到擦干身子时,那个懒得无劲啊,正好安眠。
前些日子,听网友千波说,晨洗,另有爽快之妙。试了之后,果然觉得妙。渐渐地,早晚近水,身子越来越爽,尤其是皮肤多了红润,想是气血多去了皮上。可是他只有这几升血,多去了皮上,必少去了内脏,甚至少去了大脑,会出事。
这不,还真出事了。他刚在澳华文学网上投了稿,说了朱熹的问题,就被子胡点破:瑞门或有文革遗风。是吗?
粗想文革之时,打砸抢,大字报,向毛主席表忠心,三呼万岁,上山下乡等等,没一件让他顺心的。他没随着千万灵魂而去,活下来即是奇迹,怎么地也无处可逃。想必那时受了风气毒害,内在脑心为愚,外在文笔为拙。那时的日子啊。
后来,据说文革结束,不会每七八年再搞一次。学生娃娃免费游荡闹革命?甭想了,读书吧,清理脑子,摆正思想。年终小结作文,汇报思想进展,可以说心里话了,不会再被打成反革命而入罪,不会因说毛泽东岂是红太阳而入罪。
从那一刻起,逢到思想小结时,他下笔飞快刷刷,不管别人写什么,自己到哪儿是哪儿。没得写了,就写: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思断笔停,乱绪即拴。等看着有人交卷,即混入也交上。
政治辅导员拿了他的思想小结,在政工会上一说。有人断言,这学生怪。怪则怪了,倒没指责,竟放任了。
接着听说,胡耀邦上台,清理蝗飞般的冤假错案,又清理文革遗风余毒,让文艺界放开思想地创作,不扣帽子,不打棍子。外行的瑞门,听着就想,胡有好意。帽子棍子不打了,遗风余毒不要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文革遗风。其实在他内心,更多的是遗怕,怕文革复辟。历史上复辟的事很多,就像俗称胡汉山又回来了。
后来瑞门得了机遇,哧溜来了澳洲,不再学习中央文件。脑中再浮现过去的文革,立即大清大洗,忘了最好,哪敢留丁点文革余毒。一不小心,临近了领事馆时,也是选上风口,悄悄地走过去罢了,不沾那儿的风。其实那儿,地理上没文革遗风,屋檐下多有西风。领事馆的人员,都极有教养。
回头想想吧,从文革中走来的人,哪敢说他像澳洲孩子们那样纯洁。当子胡说他,或有文革遗风。噔,他的心就提起来了。这么多年清洗忘却,还没除尽文革的毒素?
窗外又滴雨声。他逮着机会就近水,自行洗身,顺带洗脑,洗完了,松松垮垮去安眠。然而,形势有变。子胡的话,还在心下,尽管无损自由地梦或不梦。
“我有文革遗风,谁没有?”梦里的问话。
“问了即错。那是原罪,却问别人有无,是想为自己脱罪?又加一罪。虽然西方原罪,是人人都有的,生来即有。可我决非出生在西方。”梦里的答话。
当晨洗时,淋着温水,他忽然有悟。
近水好,何如近贤?贤者无恼无忧,观书废书,种豆采瓜,倒看天地人,自小自大,方假方真。
近贤好,何如近纯?纯者,当然是澳洲的孩子们,不知文革闹什么魂。
近孩子们好,何如近那化毒为宝的高人,就近感染脑体,或染于笔。
真到那个辰光,大可拎拎清爽:什么是文革遗风?三十年疑案一桩。
他想到这儿,带着身上还未蒸干的水汽,上网,看子胡安红抬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