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要出事的呀!”吕天模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代乡亲们到市政府上访时说的一句担心话,竟然像譏语样地落到自己大姐的头上。
而当初要求市里解决的问题,马虎看可以说都有所“解决”,严格地讲又大多没有解决。向管理区上交“管理费”增加农民负担的问题,因今年全国统一撤消管理区,这个机构都已被“连根拔掉”,便不能不算已“解决”,而此前的问题呢,自然“事出有因,不了了之,下不为例”了。不应收而收取的建校集资,如今因计划生育的后续效应而致学生来源锐减,学校不得不自然“减负”而致校舍废弃。校舍如秋风中的枯树一样挺在那儿,它成为农民血汗钱的“抵头”,农民们若硬要索回,大约每户可分得几块砖瓦几根檩条,但校园内凡有用且好拆走的东西,早已被人不明不白地偷走了,这“抵头”也接近消失了。玄羊公路集资开支账更是难以弄个清白的一本糊涂账,因为管理区和镇里把这项工程包给了杨正夫,而杨正夫又分包给几个包工头,包工头只认拿钱搞事,铺路兑现,哪有什么账呀纸呢,目前仅存的一纸合同,所有开支均按合同项目结账支付,可以说光从纸面证据上看,不存在一点儿破绽。最明晰,最能抓住“沾腥揩油者”把柄的,唯有搬迁农户的补偿费问题:国家下达的是每户1.5万元,镇里至今仅给每户兑现了1.3万元。对,就从这儿下手!
吕天模“子弹上膛”,并作了有的放矢的“瞄准”,还拟为大姐的事鸣冤叫屈。他把侄儿侄女的伸冤信和大姐的遗书打印妥当,装入破包中。
黄牛娃黄牛梅兄妹的伸冤信:
老天啦,你眼瞎了吗?
从小跟着我们的小叔子,以一条人命换来了一万五千块钱。结果村镇找我借去交提留,一万五像一块石头丢水里,只汩了一个泡。丈夫没有了,小叔子也没有了,我一寡妇带一对孤儿,换命钱又被搂走!人也没了,钱也没了,这日子叫我怎么过下去?!
恨我没长眼哟,当初大不该把钱借给了骗子。我对不起我弟弟黄达善,他用命换来的钱,我没本事照护好,又没用在被他当作自己儿女的我的儿女身上。他的钱是他用命换来的,我无能,只好把命给还上……
整整半个月了,我未讨回一分钱。我的儿子吃什么,穿什么,要花钱用什么?我可怎么办呀我?女儿的生活没着落,我娃打电话来说一两个月没吃过一回肉,我的心啊,就像刀子割!儿子眼看就毕业了,别人同学都找到了接收单位,安排了工作,我的娃呀没着落!可怜一个没爹的孩子,也没有一个好心人收留他。
家庭负担重,我精神压力大。白天吃不好,夜里睡不着。天亮去干活,还要强撑着。不能被别个瞧不起呀,我又不是天生的懒婆娘、下贱坯!
可是老天没长眼,没能识别出骗子,早点告诉我。要是有人尽早点穿我,也可免得我如今到处磕头作揖说好话,受气受骗又无结果。
整整十五天,我天天找,天天讨,还有我弟弟也是天天帮我去讨要,都没能讨到一分钱!我一个四十好几的农村女人,我能怎么办?也有人提出帮我要钱去,我能请他们去讨吗?他们是黑社会的,如果帮我去找干部讨,那不讨出人命来?!我要尽力避免起冲突,更要避免黑社会插手,我做不出那样的事呵。
我是一次次求干部,可他们说的比什么都好,就是不给钱。我的好话说了几箩筐,泪也会流干,可就是讨不回一分钱。我又晓义又下贱,他们还欺负我,欺我没有后台,欺我没有狠气。我的儿子是大学生也不会跟他们耍横。我的生命力又不是不强,当年病成那样,后来又遭遇丈夫病亡,小叔子抗洪牺牲,都没把我整垮拖塌。可是,如今,我实在撑不住了,虽然外表还好像很刚强,而骨子里是没有一点油水可榨了,浑身是没有一口劲了,我过不了这道坎了……
我要用我的生命,向全社会诉冤!
我要用我的生命,帮我的一对儿女走出困境;
我要用我的生命,夺回我小叔子的换命钱;
我要用我的生命,唤醒社会公道!
老天爷瞎了眼,尽让好人受欺凌,骗子大行其道,可是,人间应该还会有公道吧。我留下这几行字,以求世人了解真相,还我公道,让我的一对儿女正常地走完他们的人生之路,他俩还小,日头才红腮呀!
一个苦命的女人
2002年6月6日
吕天模此次重踏上访路,没再找县官们了。他对在县以下解决羊洲村的问题,已完全丧失信心。
可盘缠还差一大截,怎么办?邻里中,能资助的,上次都资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