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友在某网上先後發兩文談「中國人的聰明」,邀大家討論。我跟了數帖,但三言兩語實難道盡其詳,只好另外寫一篇。
論証哪一個種族的「聰明」,都難免要拿這個種族与別的種族作比較,相對聰明者而存在的,自然是愚鈍者。杜蘭特夫婦在十卷巨著《文明史》中,綜論四千年二十種文明興衰之經驗,探討人類歷經戰爭、征服、創造以及自我檢討的悠久歷程所得之智慧結晶。杜蘭特夫婦委婉地批評了十九世紀法國外交家戈必樂的「亞利安」民族天生優秀論,盡管這一種族優越論曾經令許多白種人自以為高人一等。他們認為幾乎任何膚色之下都產生過光輝燦爛的文明。所以說比較人種之間的聰明,本身就非明智之舉。
《文明史》中寫道﹕「中國人認為,中華民族創造了世界上最持久的文明,至今四千年,政治家、發明家、藝術家、詩人、科學家、哲學家、聖人賢士輩出。墨西哥人可以指出,在哥倫布未發現美洲大陸之前,美洲的馬雅、艾茲泰無及印加文化就有了雄偉的建築。印度人可以指出,印度南方德拉威族出過偉大的建築家和詩人﹔馬德拉斯、馬杜拉、及特里奇那波黎的廟宇是世界上最壯麗的建築。更足驚人的,是吳哥高聳的高棉古寺。」
兩位作者特別指出,就哪一個種族更聰明優秀而言,歷史是色盲的。因為人類歷史早已証明不是種族創造文明,而是文明創造種族。
杜蘭特夫婦別有見地,認為「不同種族在不同時期,從不同方向,進入某一地區,他們的血液,傳統与習俗混合融會,歷經數百年便產生一個新民族。新民族形成後,他們的文化因具特殊性,從而形成一個新文明,新的相貌,性格,語言,文學,宗教,道德及藝術。」
中國人和其他種族的人一樣,都有一個重僅三磅、職司記憶并富有創造力的大腦。正如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吉列伯特所言﹕「一切所謂重要的文化都是頭腦奇能的表現。」過往數千年我們曾經証明給世人看,這個大腦曾爆發出多未可歌可泣的聰明才智,創造過多少炬照千秋的經典。至今西方仍不得不承認,在他們思想體系的根基,有許多中國哲人的堅實支柱。
人類二十多種文明經盛衰榮枯先後演變,迄今僅存基督教文明、伊斯蘭文明与東方文明。而中國作為東方文明的中心,從儒釋文化及至近代引進馬列思想,一直在踟躕前行。近三十年中國經濟的崛起,并不能有力地証明目前奉行的就是無懈可擊并可以持之以恒,不作變更与改革。因為在我們的財富不斷累積增加的同時,有些寶貴的東西卻在日益流失与下滑,這就是道德。
杜蘭特夫婦指出,只有對歷史涉獵不深的人才會認為道德不足重視。
聰明才智只有与道德不相悖之時,才有益社會、造福人群,反之則貽害無益。我們不能說當今中國社會道德已經蕩然無存,但在各個領域里,道德底線失守已是不爭之實。種種的欺騙、掠奪、侵吞、壓榨、作假与傷害摧殘,都必須運用知識、 計謀甚至學問和思想 ,有時亦會十分精密、巧妙与別出心裁,如果將此亦歸納為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將會是很可悲的。
相對道德淪喪更可怕的還是,將不道德視為天經地義理所當然,而公開大行其道之,甚至不受譴責与摒棄。就此而言,中國人不是更聰明而是更愚笨了。
杜蘭特夫婦還指出,歷史上沒有一個社會不靠宗教而能維系住道德。中國人不信有神,自認洞察萬物古今,人定勝天,可以扭轉乾坤。這是聰明還是混沌未開?
一個人在生命歷程中除了要靠聰明才智去爭取溫飽与幸福的生活,還離不開做人的宗旨,良知、愛心与社會責任感。一生之成功或失敗,圓融或殘缺,幸福或痛苦,往往取決聰明才智用於何處。運用得當者,當能自足而快樂﹔不當者往往遺恨終生。這里面不僅要恪守道德的規范,還須遵從內心的指引,持有崇高而虔誠的信念,包括對上天的感恩與敬重。
如果硬要反其道而行之,我們即使不缺乏聰明才智卻仍然會面對殘缺人生。
人的腦力是極具潛力的,其中有三分之二的腦力被棄置而未加以充份利用,許多成見、偏執与謬誤以及無知,又成為另外三分之一腦力在思考与判斷過程中的障礙。所以我們經常對自己估計過高,自以為是,自以為什麼都懂,甚至輕視那些自己不理解不懂得的東西,而對自己一知半解的東西又誤以為了然於心知之甚多。
盡管人腦潛力無限,但人的所知受種種跼蹐,永遠有限。就大智慧大識見的無盡光明而言,我們只不過是從愚昧的黑暗中慢慢爬出來而已,就像我們的祖先從更黑暗的境界中爬出來一樣。
我們永遠都要記住自己不夠聰明,而不要自作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