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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雁萍踪》外传--8 锦曩妙计
作者:张继前  发布日期:2011-06-23 02:00:00  浏览次数:25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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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顺意人民公社革命小将先锋战斗团团长刁四友导游我瞻仰我表姐刁一的故居、顺意公社机关驻地,刁家大院。

“这里,就是土改法庭当年设置的牢房。”刁四友在一座院墙相对较高门板相对较厚窗棂相对较粗的小院停步说,“那间是关押民国文豪周鼎承和民国匪首贺文清的囚室,这边那间是关押刁寒标和刁万斗的囚室。”“刁寒标和刁万斗?”我故作胡涂大惑不解,“这不是刁家的房产吗,怎么自家的屋宇成了关押自已的牢房?”

“真是谎唐透顶滑稽不堪的怪事从那年头起千姿百态数不甚数,不提也罢免得气断肚肠笑掉门牙。毛司令你看,那些人物把刁寒标囚在左厢房却把尤婉容囚在右厢房使那对老夫妻隔院相望无言以对,如此精神胜利法可谓史无前例。还有……”刁四友把我领进一个光线暗弱的过道,“这间柴房就是关押美女鳗鲡的囚室,而拐角处,你看、这就是土改工作队队长鲍天昭的卧室;而且卧室里有道通往另一偏院的小门,偏院里单独囚禁着刁斗的妻子毛仁秀;毛司令你看,如此别具匠心的囚禁布局有意思吧?”

我的鼻孔隐隐的发酸:“刁家还有人吗?”

刁四友说:“有,刁寒标的长子刁元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旧金山是个腰缠万贯脚踩金砖的富豪,次子刁万及其妻室安壁兰在台湾过着高官认坐挥金如土的日子;还有个孙女叫刁一,品貌生得天姿国色沉鱼落燕,幼年时有火轮仙子红孩儿转世之说,从那时起随她养母鳗鲡改嫁到馒头岭下的馒头凹,后来听说母亡家散,如今不知流落何方。”

我问:“你见过刁一吗?她什么模样?”刁四友说:“见过,三年前我在院墙外的巷子里见过她,她当时迎着晚秋的寒风伫立在巷子的中部对着高高的院墙望了许久许久,然后转身随风消失在长巷的尽头,那杂种父母养的简直美得什么都像什么都不像。”

我几乎闭眼作个冗长的呼吸,我说:“刁团长,你不曾说这里是邻居和睦男恩女爱的地方吗,怎么就没一寸小小女儿的容身之地呢?”

刁四友代我作了冗长的呼吸:“毛司令你想,在鲍天招和郑朝西这类人物的铁蹄下,鸡蛋一样脆弱的姑娘能容身吗。”

回到人声鼎沸颂歌飞扬的大院之前我对刁四友说:“刁团长,你今天反应的情况非常重要,希望你把鲍天招和郑朝西的所作所为写成材料交给我;记住,不必计较多点少笔画龙点睛,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刁四友使劲点头:“我明白。毛司令,你认为韩子裕这类人物该如何处理?”

我咬牙说:“问题关键在于千万不可错过目前这种举国上下贼喊捉贼的大好形势,何去何从你省时度势看着办吧。”

刁四友两眼雪亮:“我明白。”

 

望着那扇在倒下之前永远半开、馒头岭下的人音集散地、那条石板村巷的中部、我表姐刁一三次易家的另一故居的门扉在金秋九月的风中飘摇,我的耳畔响起饿鼠和蝙蝠的对话,我的心间浮起蜘蛛和网蚊外强中干与幸灾乐祸的搞笑画面以及哭笑交织悲喜并存的声音。我的心灵在说话:“小姑,此刻你在与我遥远的黑风寨做什么?知道吗,我此刻正要走进表姐刁一的第三个故居;弩箭坝子目前的混乱局面与米甸山川的混乱局面没有差别,都是血肉人心与脱俗世态的相互容纳彼此抗衡。”

表姐刁一出走废弃的家园是座三间茅屋组成的小院,屋顶坍塌院墙崩溃,篷门倾斜扉板虚悬;透过本是窗户的洞,只见屋顶塌下的废墟和墟上扎根的绿草而不见失意抛下的破鞋破碗以及一切与人有关的废物甚至不见与人为伴的鼠或燕的痕迹;朗朗亁坤光天化日,只见绿头的苍蝇围着几堆不知是谁屙下的野屎和几片不知哪个女辈搞下的血纸,只见院中的苦梀树拌动着风中的零果和黄叶;总之,这个家园将在不久的日子彻底绝望归于尘土。小姑,我实在费解我的表姐刁一怎么狠心抛弃这个曾避风雨繁殖温馨的家园,我实在怀疑我的表姐刁一是不是人的类型。

“毛司令!”我的军政部长出现在我布满忧伤不想回头的身后。李红椒看见了我的泪光:“我早就怀疑你与刁一有云雾藏形极不寻常的关系,因此我声色不露顺其自然的盯踪你多日了;怎么样毛司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与刁一什么关系?”

“对你很重要吗李部长?”我的目光流失在阳交普照的废墟里。“当然重要。”

李红椒说,“由于刁一的背井离乡远走飘零,我们弩箭公社的人民群众失去了替天行道铲除两霸的得力武器。”

我说:“那好,在我向你坦白伏罪之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李红椒点头:“说吧。”

我问:“刁一有人性吗?”

李红椒睁大眼睛:“你问的什么话,弩箭坝人众所周知刁一是个肚大量宽情感丰富的女孩,她见事见物顺其自然,她对男对女一视同仁她逆来顺受与世无争。”

我的眼中只有废墟 “可是刁一却把寄生图存的家园给意无返顾的抛弃了。”

李红椒短叹一声:“你认为这样的家园还能留恋吗?刁一是因她养母鳗鲡的改嫁才沦落到这片茅檐下躲风避雨狗吟残喘的,她的养母鳗鲡在雅鲁藏布遇险蒙难后她养父丁育旺也因为与乡邻斗殴被捕入狱;后来孤苦伶仃的刁一被馒头凹小学校长乔德迈收养。十五岁那年,刁一在校中无人的暑假间被鲍天昭和郑朝西两个恶霸轮番强奸了。后来,刑满出狱的丁育旺又对刁一天姿曼妙美仑美奂的胴体萌生了云压巫山呼风唤雨的邪念。你想,刁一面对四周虎狼腹背历险的处境不弃家而去行吗?”

“?”

深秋的蓝空说变就是云,表姐刁一留下的废墟失去了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景致。

李红椒说:“丁育旺在刁一出走后不到半年就悄然失踪,失踪之前,有人看见他到县法院控告鲍天招郑朝西的强奸罪行,却因他是刚出狱的囚犯无人理采,接着天知地知的下落就是神奇失踪。”

我翘首长空乌云滚滚:“难道为人师表一校之长乔德迈坐视不管?”

“怎么不管。”李红椒猛然压低因激动而提高的嗓门,“那些日子的校长乔德迈横眉竖眼怒发冲冠,他立誓要把鲍天招郑朝西押上正大光明的断头台,深受其害的弩箭人民也两胁插刀请愿助威,无奈刁一本人为顾及黄花闺女的面子死活不认奸情;否则扎根漫延在弩箭地界的两颗毒草早已根除何必等到现在兴师动众。毛司令,为给刁一姑娘报仇雪恨、为给弩箭人民惩恶扬善,你得助我们革命小将一臂之力呀。”

我说:“我会尽心尽力替天行道的,但不知此二人除了欺男霸女之外还有什么人神共怒的罪孽?”

李红椒说:“数不胜数,自从两株毒草在弩箭的竹林中挤身扎根以后弩箭的山水就乌云不散苦雨连绵;土改时期,此二人为官运亨通硬要在平安无事的弩箭街纠出子虚乌有的恶绅地霸土匪间谍,于是他们使用无中生有栽脏陷害的阴谋手段对众多无辜的乡民进行捆绑吊打威逼利诱,屈打成招拖人下水的晦风浊气弄得弩箭街鬼哭狼嚎鸡犬不宁。超英赶美时期,此二人又为政冶前途的显身发迹好大喜功虚报浮夸;他们搞大跃进在本无金属矿藏的土地上大搞形势建设、枉费人力物力自不必说,他们大兴水利工程盲目上阵却因欠缺测绘资料科学依据导致工程流产也不必说;极其严重的是此二人除了玩弄女性逼死人命以外还大放粮食卫星,虚报什么玉米亩产五千四百公斤,稻谷亩产六千二百公斤,还吹嘘力求亩产十吨半。结果,除了年年递增的公社墙上的奖状锦旗逐年增多,弩箭山丘上的饿死鬼也沿年递增。本来弩箭兴邦棺木济世的富庶之乡如今已是饥荒遍野乞丐成群的凄凉之地。总而言之,二霸不除天无宁日。”

一群哀声撕鸣展翅艰难的乌鸦飞掠阴空,我知道风雨将至,就说:“对不起,红椒;我要走了;这两封信一是给赵晓云的一是给你的,看后烧掉;记住,除此二霸的妙计尽在其中。对了,你知道金凤子母女在哪儿吗?”

李红椒说:“你走吧,祝你一路顺风;金凤子母女的下落我无从知晓,但有关刁一的行踪你可到地区行暑去找乔专员。忘了告诉你,刁一惨遭凌辱的时候乔德迈背着敌特嫌疑,当他官复原职的时候刁一却走了。”

分手的瞬间我突然想起:“对了红椒,你说对我怀疑已久,我的破碇在哪里?”

李红椒笑答:“诈你的,你进村的时候不是向一老者问路来着,那是我爷爷。”

原来我泄密的漏洞还真的出在向人问路的环节上!

好险!我进村的时候别有用心的回望了一眼金谷灿灿的九月田园,就是谨小慎微的那一眼看见身腰佝偻的那个老者向我走来。我想问题就差错在我不该用本来觉得万无一失的词汇向本无敌情意识的村人问路,我是那样问的:“老大爷,反动份子丁育旺家怎么走?”

银须皓首豆眼浑浊的老者指着一线两墙中间挟缝说:“往里拐两折,倒墙烂门处。”于是,一条石板瓓珊曲折无常的小巷牵动着我的双眼——我表姐刁一裙摆飘飞笋影如林的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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