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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惊天羊洲》1—004
作者:吕万林  发布日期:2011-03-11 02:00:00  浏览次数:2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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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玄洲以北的长江流域,散居着三十来万人,约有两百多个村子和六七个集镇。这些地方再加上玄洲,便构成了甘阳县。千百年以来,县域仅有过几次小小变动。如今说起“甘阳古城”,绝大多数甘阳后代一片懵懂,但这丝毫不减损它当年的荣耀,因为早有史载为证。不过,对于当今的甘阳人,不了解祖居地如此悠久的历史,似乎有点数典忘祖,至少也是一大遗憾。
       当年星罗棋布于滔滔江水中的九十九洲,由于江水的荣枯,河道的变迁,淤泥的消长和洲民的围堤造垸而渐渐融合成一个板块,正如吕欢所说,“长”成如今的“乌龟”。龟鹤不食灵芝而寿长,玄洲这只“龟”自属其类。因年代久远,战乱断毁,玄洲之源尚待专家考证,然见诸于史志明文记载的,玄洲之上的人类居住史至少近两千年了。翻开《甘阳县志》即知,玄洲在公元376年,即距今约1600年时则已作为甘阳县治所!当时的玄洲尚处于诸洲鼎立状态,尚未融为一体。东晋太元年间,因秦人苻坚南侵,甘阳县治移至玄洲之首的马洲。自晋至宋末,历800余年。后因江水冲刷,城基崩溃,乃于南宋理宗嘉熙元年迁至南河同属玄洲的澌洲。南宋度宗咸淳六年,因县治澌洲偏居县境南陲,与邻近的东芝县城相距太近而迁出玄洲。身为羊洲土生土长的男人,杨正夫因此而由衷地自豪。
       北马洲,南澌洲,玄洲的两“肩”够硬的吧。杨正夫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可离此两“肩”各各不足十里的羊洲村,却偏偏出了张朝稼这么一个软不拉叽的“软蛋”、“聋包”。你说怪也不怪?
       ......  ......
         带“张朝稼”归家的吕华明和杨正夫刚进村口,一伙人围了上来。
       “朝稼今年好像还不到49岁?”
       “是的,他比我还小五个月,我们一命的,属龙,他要到十月间才满49。去年是我们的本命年。”
       “他又没得病,除了有点怏,其实还蛮健康的,莫非本命年里就真该遭殃呵?” 
       “活生生地去了趟省城,就这么一个死沉沉的小盒子回来了?”
       “是呵,我们农民命不值钱,也不至于这么贱啦?”
       “他是有点无能,有点儿懒,但还罪不该死吧!”
       “虽然是自己喝农药死的,但他为何要死?为何还专程跑到省城的省府门口去死?”   
        ……
       张朝稼出事,杨正夫问心无愧,作为一村之主,他并没做错什么,所以他既理解这伙村民的反应,又不需搭理他们,自顾自穿过人群朝家里走去。
       抱着张朝稼骨灰盒的吕华明不敢学杨正夫的“潇洒”,可怜的他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低头匆匆走过围拢来的人群,朝张朝稼的家里走去。
 
       第二天上午。
       羊洲村最大的一片果园。
       春夏之交,天气晴好,气温有点高。
       果树行呈南北方向排列,一般二至三行一厢,每厢各属一个农户。
       果树有两种,即梨树和柑桔树。
       梨树一人多高,叶片密密,在微风中簌簌作响,给在其间劳作的庄稼汉带来丝丝凉意。细看,叶缝中的枝条上点缀着指头大的幼梨,青褐色的外皮上露出不谙人事的满脸稚气。
       柑桔树因是“换代”栽上来的,比梨子树矮一点,但其枝叶成蓬成蓬地疯长,没有梨树疏朗。叶片油绿肥厚,也没有梨树叶那么秀美。近来,柑桔树上飞来成群的花衣甲壳虫。
       今日,庄稼汉子多背着喷雾器,头戴草帽,一手握加压柄,一手持喷药杆,伸向密密麻麻的桔叶,“飒飒撒撒”地喷药雾。他们懒得戴口罩,一是讨嫌穷讲究,二是为了方便嘴角叼香烟,“叭哒吧哒”地吞云吐雾好过瘾。
       此时,三五个男人利用互相敬烟的机会,从背上卸下喷雾器,在一棵大梨树的树荫里坐了下来,屁股下就是软软净净的银沙地。
       昨天,他们见着了张朝稼的骨灰盒,闲聊了几句,把杨书记都给气走了(他们自以为)。书记走后,他们接着聊,聊着聊着,慢慢地,话头似乎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利用今日的“打方”*,坐在一块儿抽根“泡子”(香烟)。其实,他们是被自己的心牵引着,为了一种他们自己还不甚明晰的良知,像吸铁石吸铁一样地要走到一块儿。
      “朝稼欠村里好多提留?”年纪五十开外,长着一张马脸的汉子问。
      “好多啊,也就两三千块!”
      “朝稼哥也是的,为恁么点钱去死,哪值得哟!”几位汉子为张朝稼深表惋惜。
      “是不是村里逼了他?”马脸汉子又问。
      “没逼,也就打他门口过时,顺便催了一句!”
      “没逼?没逼他得走绝路?”一个高个楞头青火冲冲地。
      “听说下头的扁村,倒有强行拖走花生的!”又拢来一个矮点儿的楞头青。   
      “哼!搞到老子名下了,老子岂能让他们就这么下地?!还去喝药?休想!”是那高个的楞头青,壮年马脸汉子就坐在他旁边。如今的小青年下田劳动的极少,这高个楞头青高中毕业后回来就种田,所以马脸汉子已认得他,晓得他叫周世柱
      “话说回来,欠人家的,总得有个交待呀。有钱钱交待,没钱话交待呀!把难处讲出来,人家未必逼着牯牛下儿呀!”马脸汉子似乎颇有人生阅历,也较公允。
      “那如今人已死,总不能怪罪死人啦。多放宽几年,等他家里经济情况好转后,再还也应该可以吧?”矮个的楞头青说。
      “咳,不说了,不说了,看上边如何收场,啊?”一中年汉子从中解和。
      “嗨,你们听说没有?中央派人来玄洲调查啦!”矮个儿楞头青透露。
      “听说了,在省府门口喝药死了,这还了得!是总书记下了批示,要严查,管农业的国务委员亲自派的工作组。钦差大臣是农业部的一位司长,精得很呢!”中年汉子俨然消息灵通人士。
      “哦?”
      “喔!”
      “好!”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一伙庄稼汉,每人轮流坐庄敬了一圈烟,连吹了几根“泡子”,或冷或热或公允或偏激地议了一会儿,适时地结束了“日白”*。一因他们总的讲还是比较理智比较讲道理的,二来他们也惦记着自家的活路,趁太阳还未当顶,抓紧把药打完,否则太热了容易农药中毒。
       又过了一天,在这片果木园里治虫、下肥或在幼树垄的猪草田里扯猪草的果农们发现,先是村长杨正夫腋下夹个公文包,往果园南头的村委会去了。接着,是村会计吕华祥,提着一个大黑包匆匆前去。最后,是村治保委员吕华明与妇女主任徐树英(她是九组人,此前可能是“下后”*来有什么事)结伴而去。
       “今日村里有事?”
       “看样子绝对有事!”
       果园里的人们不由兴奋起来,仿佛期待着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果园的东缘即是玄羊公路,是1997年镇里投一点儿,羊洲扁洲巴洲“三洲”的村民凑一点儿,由杨正夫夺标承包修建的。当时宣称是为了帮助梨农促销,增加农民的创收后劲。
    村委会的两层火柴盒式的楼房,便建在这片果园的最南端。
       柏油路在村委会那儿并未终结,而是继续向前,穿过本村五组六组的成排民居,和那棵像发射卫星的运载火箭那么高的百年枫杨树,再翻过大堤,一直通到了南河的杨家河码头。从杨家河上船,包括能装小型农用车和面的、小轿车的铁机船,朝东南方向驶去,不到十分钟,即可抵达属于紫州地区的东芝县境。行人上岸步行半小时,即可在东芝古城逛街了。
      太阳升至那棵高标英武的“羊洲枫杨”*树顶上的时候,三辆黑色桑塔纳轿车驶过果园旁的柏油路,在村委会那儿减速,弯进村委会楼前的晒场上去了。
     “嘿!有戏啦,有戏啦!”
     “好!我们午时找华明打听,看是不是为朝稼的事。”
     “我说呢,一条人命就白丢了么?!”
 
   注释: * “聋包”:羊洲土语,喻指无用之辈、萎缩之人。
    * “打方”:羊洲土话,指每半个劳动日中的一次歇息。
    * “日白”:羊洲土语,一般指闲聊,有时也指借说白话、假话以充能、讲狠。
    * “下后”:羊洲俗语,指从南往北来。相对应的是“上前”。
    * “羊洲枫杨”:生于羊洲的一棵百年老杨柳,因树种奇特且属地球上仅见,故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命名为“羊洲枫杨”,又名“甘阳枫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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