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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跨越人生 邂逅自己
作者:陸文濤  发布日期:2023-05-21 12:24:02  浏览次数: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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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一个非常好的deal,可以以一个难以置信的价格租到一辆房车,時间很合适,几乎无法抗拒。圣诞节期间,正是这样一个時间充足,又有点无所事事的的時间段,于是我就接受了。

于是就有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我一直想去一个叫做Lakes Entrance 的小镇,她坐落在澳洲维多利亚省东部沿海,处在一个海湖相交的位置上,风景十分优美,而且是水上运动天堂。这个小镇之所以如此吸引我,主要是我在三十年前写过一篇小说《奇缘》,故事就是以这个小镇作为背景展开的。居然还得了一个小说奖,但是作为作者我却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心中难免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从提车的仓库出发,两个多小时后就来到了这次旅程的第一站Kiama,这座以喷水洞著名的小镇。在Kiama 之前还有许多值得去的小镇和景点,进入这座小镇的主要目的,是因为天气有点热,想喝点冰的东西,因为刚放入车里冰箱的水和饮料,还没完全凉下来。

开车来到一家叫做KG Cafe 的咖啡馆,来一杯冰咖啡,坐在炎热的路边凉篷下,一边看着街景一边聊天,对面是一座古老的小教堂,还有停不远处房车,真爽。

其实向南一路几乎处处是风景,有不少离雪梨不远的,大约两三小時以内车程的景点,我们大多都已去过。如悬崖大桥、天堂之门的日出、白沙滩的露营等等。所以我们就直接跳过了这些景点,向澳洲的奶酪之都毕加进发。当然我们也知道,这是圣诞之夜,所有的奶酪工厂都已关门,不像平时可以进入参观或试吃各种奶酪。

说来写小说《奇缘》的动机,起因也很简单。当时我有一位好友遇到了麻烦。因为身份问题,多年同居的女友,决定与他分手,嫁给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当地人来获得永居签证。我的这位朋友一气之下,离开了雪梨,据说是去了墨尔本,从此再无联系。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当年在留学生群体中,取得澳洲永居身份,成为了绝大多数人近期的最高目标,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但从一个普通学生,到永居的跨越,也决不是件轻而易举之事。每个人都在奋斗,但往往又看不到前途。由于朋友的远去,让我对于生存生活的认识有了一次重新的思考,从意志出发渐变成经验判断。对于爱恨情仇有了一个跨越式的提高。人生观就是在一次次的失望和挫折中逐渐确立的。我突然意识到,生命中的很多美好的事情,会瞬间破灭,成为遗憾。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驾车去了一趟墨尔本,去看望一位对我给予过极大帮助的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弟。可以说没有她的帮助 ,我不可能来澳大利亚。但是来澳之后,我先到了佩斯,又辗转到了雪梨,一直没有机会去墨尔本看望她,当面向她表示感谢。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驾驶着一辆八二年的丰田,手波车,一个人第一次远征。当时自己觉得有点悲壮,后来想想纯属自作多情。倒霉的是,车上的收录音机,在出发前两天被偷了,当时那台收录机,还算不错的,能卖几个钱。出发前我已没有時间,重新安装一台收录音机,只好匆匆上路。一路上风声雨声汽车发动机声,就是没有一丝音乐声,孤独而又枯燥。我没有走沿着海岸线的王子公路和太平洋公路,而是从内路的休谟公路,这样可以少开一百多公里,对我来说就可以在一天之内赶到。就这样注定是一次孤独的旅程,开始了.......

出发的前一夜,我一直睡不着,辗转反复,清晨四点,我就匆匆上路。天上飘着小雨,夜空中泛着淡淡的的红光。我驾驶着汽车,沿着休漠公路,向墨尔本前进。大约三个小時左右,天渐渐亮了起来。前方公路出现一辆土方车,慢慢地开着。看到路中间是条虚线,我就在黎明的曦光中,加速超了上去,没想到正值下坡,土方车也开始加速,我一下子还超不过去。正在这時,对面灯光一闪,一辆轿车转过转角迎面而来,既然超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减速。由于经验不足,急踩刹车,结果车一百八十度调头,对方的车按着喇叭,擦着边上疾驰而过。我是一身冷汗,赶紧重新发起了车,调过头去,边定神边继续上路。一路我整理着思路,第一超车一定不要在弯道 ;第二高速上一定不要猛踩刹车。

到了墨尔本以后,见到了那位朋友,她依旧是那么漂亮和温柔,眼眸明亮只是略带一丝隐隐的沧桑。五年多没见,我们之间似乎一点隔阂感都没有,愉快地谈了整整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才各自去休息。后来几天里,我们一起去了菲力浦岛看小企鹅,又去了那个被称为十二门徒著名景点。这也是我来澳洲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

从十二门徒回墨尔本的路上,她告诉,她要结婚了,未婚夫是中学同学,现在欧洲的一所大学里任讲师。从中学毕业后就再未见过,偶尔通过朋友介绍,发现居然是曾是同班同学。她打算婚后就移民欧洲。然后她就一直沉默着。

我问她:“你爱他吗?”

她想了下,平静地说:“我都快三十了,不能一直漂泊”。

我们都沉默了。

人生就象一次长途旅行,我们在旅途中学会人生。我们在旅途中遇到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风景,感受不同的生活方式。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选择,我们的生活并不是基于机会,而是基于选择。

回到雪梨以后,我一直有一种创作的冲动,想写一部关于孤独旅行的小说。我把这段旅程设定在雪梨与墨尔本之间。但需要一个能发生故事的地方。当时还没有谷歌地图,好在我有一本叫做《沿着一号公路环游澳大利亚》的书,我沿着这段公路一个小镇、一个小镇地看下去。最后定在风光秀丽,地形复杂的维州小镇Lakes Entrance。

因为当时对潜水很感兴趣,又看了不少洞穴探险的故事,想把潜水写进小说,找一个水下情况比较特殊的地区,作为小说的发生背景地,展开了段奇幻的故事。

花了一周时间,写完了这篇梦幻传奇小说,这也是我在离开中国后,完成的第一篇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失意的旅人,一位潜水爱好者,在驾车从雪梨沿着澳洲东海岸去墨尔本的途中,遇到了位年轻女子,也是一位潜水爱好者。经历了美好的潜水后,最后两人被困在一个水下岩洞中......

后来我把这篇小说投稿参加《自立快报》的征文比赛。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有一位女性用一种很深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对我说:“我叫施国英,是巜自立快报》的编辑,你的小说《奇缘》获奖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位施国英女士是著名人物,人气旺盛。所以只是表达了感谢。我从小生性倔强,一不肯轻易认输,二不肯轻易表示感谢。若认输,就是真服你;若表示感谢,那一定是出自真心。从此我认识了施女士,后来还加入了她当会长的新州作家协会,那是后话。

从回忆中返回现实,首先要解决的是饿的问题。直接把房车停在湖边的停车场里,妻子从冰箱里取出食物和饮品,海鲜和白葡萄酒,直接开吃。从湖面上刮来的风,带着一丝丝的凉意。疫情过去的第一个圣诞节,这一切很美妙。

Observation Point 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地方,处在Batemans Bay 的出海口。一般来说河流的入海口,风景都不会太差。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过圣诞夜,也是别有一番情趣。远望海上,有三座仙山,不知道有没有住着神仙?开房车的好处,就在于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一切毫无违和感,如同你把家搬到了任何地方。当然新南威尔士州有不少海滩或公园,是不允许车辆过夜的,违者可能会遭罚款。所以房车旅行的朋友们务请看清标识。

清晨,我们把车开到Surf Beach,开始做早餐。之所以来到Surf Beach是因为这里有供水,虽然房车中带有储水箱,但毕竟只有三十升水,稍不注意,就会断水。先来一杯咖啡吧!妻子开始烧水,水烧开后,用滤纸放在咖啡杯上,中间放上磨好的咖啡,用开水一冲。一会儿就是一杯香浓的咖啡了。边喝咖啡边欣赏着沙滩后面小溪里的戏水的小鸭子们。然后,我就开始掌勺了,很快2023年的圣诞节在一份传统的火腿煎蛋加焗黄豆中正式开始了.......

Eden是一座坐落在新南威尔士东南沿海的鱼港城市。我们到达的时候,正是圣诞节当日,所以以往热闹的码头和商店全部关门。除了加油站,市面上冷冷清清。但大海依然是那么充满魅力。

在Eden观景台边,停好了车。这个观景台是看鲸的著名观测点,可惜现在不是鲸群回游的季节。我烤了两块牛排,妻子做个牛油果虾仁蔬菜沙拉,再来一杯红葡萄酒。面对大海,心花怒放。在这个地方过一夜,也是很不错的选择。于是就等待日落,然后等待黎明。

然而,并不是每个黎明都有日出,但天依然会亮,光明总是能够包含着黑暗。人生其实是那么的不可预测,每時每刻都在进退、得失、存亡之间游走。

一路向南,跨越马头石和驼石,驾驶二百四十多公里后,终于进了早就订好Lakes Entrance的房车营地,几天前,在网上花了好大劲,才定到。因为是圣诞节期间,有的营地要五天起订,有的则是圣诞节当天不接受登记和退租,反正你就是订不到。好不容易找这家,电话那头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女士。她边摸索着记算机键盘,一边试图帮助我登记。虽然我在电话上等了近四十分钟,才办完手续,我还是由衷地感谢这位叫凯伦的女士,她不是另一种凯伦。*

Lakes Entrance 周边有一套非常复杂的水系,有河流、湖泊还有海洋。足可以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潜水洞穴探险。在潜水中,洞穴潜水是难度最大的;在探险中,洞穴探险最为惊险。小说《奇缘》就是讲一个孤独的灵魂与另一个被困住的灵魂之间短暂的的邂逅,背景就是一次洞穴潜探。

虽然我在三十年前就知道并研究了这个小镇的,每一条道路,每一处沙滩。但是三十年后的迟到依然有一种抨然心跳的感觉,她的那些纵横的水网,总让人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在《自立快报》1995年7月7日的大地副刊上,发表的得奖感言中我曾这样写道:“人生本是一次孤独的旅行,一次对死亡任性的反抗,任何的虚伪对于我们来说都毫无价值。我们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还将獨自无声地离去,犹如花开花落,犹如春去秋来。让人心不碎的无奈,却是生命的本意。个体的生命本来就是脆弱的,经不起风浪的,经不起挫折的,然而命运却又是那样捉弄人,并让我饱受挫折和磨难。经历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财富,在有意无意间,我又用笔把它回馈给了躁动不安的生命。

人是情绪的动物。情绪可以使人快乐,可以使人悲伤,甚至可以致人于死地。为了平衡情绪,我拿起了笔,我写作的目的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用作品去教育什么人。因为我深知自己不配教育任何人,自己经常要犯这样那样的错误;我无法用作品来改造社会,实现所谓的“社会意义”。因为我的作品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个生命历程的折射,只是孤独生命之旅的记事本。”

小说只是一个三维世界的影像,在二维世界里的折射。其实所有的文字记载,都是这样。世间一切都瞬息即逝,在我们身后不久,我们就会被忘却。唯美景、美食还有知识和思想赋予我们匆匆的人生色彩,当然最好还有美人陪伴。妻子与我相伴已过四分之一世纪,毎每想起都十分感动。非常感谢她的付出,让我这个单亲家庭长大的人,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在两性关系中,最重要的是两种感觉,第一是安全感,也就是你觉的,对方不会走;第二是归属感,也就是你觉的,你不会离开。

驾驶着房车,我一直觉得在追随着一个人的足迹,能够很清晰地感受一个先我而去的身影,但又了然那是不存在的现实。其实那是我心中曾经的自己,那个曾经用小说塑造的男主,那是一种奇特的心理覆盖。小说中男主的经历,只是文学创作的故事,与我本人并无直接关联,但心理的代入,往往会在创作过程中,让自己主动或被动地融入人物的处境和情感,以获得共情,最终又会反馈为心理擦痕,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仿佛時间和空间都被瞬间抽去了,一切回到了原点。

太阳正在升起,映照着美丽的海,美丽的湖。在Lakes Entrance 最美的景点,我遇到曾经的自己,心有所思,行亦随之。虽然之间是三十年的时间,虽然青丝开始变为华发 ,但我心依旧,归去来兮,仍是少年。

*凯伦这个名字,经常会被形容成一种自以为是,喜欢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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