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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吭高歌 第14章 芝溪对歌
作者:马济元  发布日期:2022-07-10 13:19:38  浏览次数: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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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溪镇打公醮,由徐二宝等一众道士为芝溪老百姓禳灾祈福。扯起这一面旗帜,老百姓都拥趸,各路魑魅魍魉哪怕是小鬼子兽脑都笑颜放行。醮日那天白天设坛打醮做法事,天黑打醮结束随即开始对山歌。对山歌的参与者都是芝溪以及芝溪周边乡村的热情歌手歌迷。当天,男女老少歌迷们都早早吃过晚饭或紧走慢跑,或划船摇橹赶往芝溪镇。

芝溪对山歌的消息也传到了十多里外的寺泾荷花溇,阿传小和夫妻俩得讯后,都高兴得如同当初小和怀上小宝宝。

阿传问小和:“知道我为什么学拉琴吗?”

“你聪明呗!”小和一脸笑眯眯。

“不对,我是扬长避短。”

“啥意思哟?”

“阿文的嗓子天生比老爸都厉害,我与他没法比。我拉琴,既为兄弟伴奏,也为自娱自乐。

“哦,说你聪明,没错。”小和为阿传竖起了大拇指。

是日,夫妻俩早早收工回家,早早吃过晚饭。阿传刷锅洗碗后擦干湿漉漉的双手,给小和倒了一杯开水,说:“小和,我们摇小摇船去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身体蛮好啊!”小和抚摩着日渐明显的大肚子,一下站起,“两个人一起划,总比你一个人摇小摇船快许多。”

“不用,摇小摇船,只要我加把劲也并不慢。小和,小摇船里我铺上了稻草,你再带上一件旧棉袄,路上放心好好休息。”

“你把我当病人了?”

“哪里呀?大着肚子划船,宝宝能舒服吗?再说了,妈妈休息好了,宝宝才发育得好么。”

“嗯,说得有道理,想得也周到。”

“小和,你坐舒服了,我摇船才好大胆用力,小船才行得快。”

“咦唷,宝宝的爸爸真会呵护妻子,是个好爸爸,小和先替宝宝谢谢你。哦,阿传,你先去把胡琴放船上,要不,忘记带上就误事了。”

“嗯,好的,我预先把胡琴、棉袄拿去放在船舱里。”

“阿传,还有呢,我们给阿文的那些东西,都装在饭桌边那个布袋里了,里面我又放了一个小本子,你也把布袋子先拿到小摇船上去。”

“好的,我替阿文先谢谢和和嫂子。今晚上我会更加用心地给兄弟拉上一曲,一定要让事隔半年后的兄弟再度合作,轰动全场。”嘴上说着开心话,可是阿传的鼻子不知为什么酸溜溜的,两个眼眶也湿漉漉的了,“哎,都说长兄为父,父母不在了,可我这个当哥哥的,别说给兄弟啥帮助,甚至很长时间没有与他联系了。哎,也不知道阿文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阿文很优秀,也很努力,他会照顾好自己的。阿传,你重情重义,是个好哥哥。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

收拾妥当,阿传扶着小和上船坐稳,然后以橹代篙撑开船,又架上橹,欸乃一声出发了。去芝溪的路有点远,但是阿传见弟弟心切,全力以赴铆足劲摇船,天黑之前他们的小摇船已经到达了芝溪对歌现场的三岔河口。今晚上对歌现场船多,人多,必须选便于挪船的地方泊船。

环视四下,小和手指桥洞口说:“阿传,将小摇船泊在桥堍下吧,那儿挪船方便些。”

“好主意,老婆有眼力。”阿传掌着橹四望,赞成小和的主意,缓缓地将小摇船泊在桥堍下,“小和,你去后艄坐着,换个姿势坐省点力,也方便随时挪船。我带着胡琴去船头,等待阿文上场。”

小和呵呵笑了:“好的,阿文肯定会的上场,你我做好冲出去的准备。”

泊船桥下,前方是三岔河口,水面宽阔,作为对歌主台的一条大船就泊在近侧。只要瞧见阿文登台,小和摇船上前,阿传的胡琴也可马上拉响。好兄弟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阿文会很快听得阿传的琴声,哥拉弟唱,兄弟俩即刻会合作得天衣无缝,震惊现场。

于是,阿传揣着胡琴端坐船头,目光认真扫视着暮色时分的对歌现场,思索着今夜与兄弟合作。都说长兄为父,这几个月自己没能很好地尽到兄长的责任,感觉愧对九泉之下的老爸老妈。今夜,妻子小和挑选的这处泊船场所,一定能很好地逮住机会为兄弟好好伴奏,使阿文的演唱锦上添花。阿传暗暗祈祷,爸妈在天有灵,一起协助阿文一炮成功,轰动芝溪的山歌界。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条小划子上三支桨唰的一声同时入水,齐心协力地划动,于是小划子哗哗哗剪开平明如镜的水面,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向芝溪飞驰。正想游回岸滩芦苇丛宿夜的俩鹌鹑被吓得贴着水面没命地逃窜,它们急中生智钻入水底下不见了。这正是阿文、黄毛以及巧林一起划着的小划子,他们刚刚在县女中校门口接回了巧林。这两天,黄毛帮助阿文收割徐家田地里的蚕豆油菜等零星农作物,甚至与阿文一起把猪窝灰牛粪等有机肥提前运到了徐家的田地里。黄毛这么帮着阿文,兑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为的是让阿文腾出时间去县城接回巧林参加芝溪对歌会。三人奋力划桨到达芝溪还是稍稍晚了一点,他们的小划子被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堵塞在了对歌现场的最外头。

因此,阿文三人不得不上岸行走,寻找肖塘摇过来的罱泥船,寻找邹师傅,寻找肖塘的山歌手们。侧身在挨挨挤挤的人群里行走,他们竟然邂逅了苏家湾的根根和小仁。

“唷,阿文哥,终于找到你了!”根根挤到阿文跟前,快活得大叫,“我们去竹行找你,张老板说你另谋高就了。”

阿文指着身后的巧林说:“噢,三天前我离开竹行,去肖塘的道士徐先生家做雇工了,这位是徐先生小女儿徐小姐。”

“哇,徐小姐这么标致,比那些说书先生靓丽多了。”根根惊讶得睁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前几天,他与小任在芝溪茶馆听过一回“白”书。

小任则是眯着小眼睛说:“阿文哥,徐小姐专门陪你来对歌的?”

“嗯。”

“哇,阿文哥好福气了。”苏家兄弟齐声高兴得要拍手了。

“阿文哥,我老爸急着要找你了,你们在这儿,遇着啥好朋友了,笑得那么开心?”闹哄哄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了银妹的呼叫,她正拼命地朝着阿文挤过来,着急得脸蛋通红还渗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银妹挤过来后一把扯住阿文的衣袖:“阿文哥,跟着我往这边走,快一点,对歌会就要开始了。老爸说,今晚的对歌会,是先由你唱开场。”

“哇,是阿文哥唱开场,乖乖,我家阿文哥太厉害了!”根根又是一脸惊讶,他抬起手摸着脸,似乎害怕下巴掉下来。

“阿文是肖塘的新歌王,哪个敢和他的嗓子比呀!”黄毛也跟了过来,他冲阿文竖起个大拇指,随后拍拍阿文的肩头,“兄弟,加油,黄毛等一会儿再过来。”

苏小仁听了更是吃惊不小:“阿文哥在苏家湾是罱河泥高手,在肖塘是新歌王,太牛啦!”

“对啊,阿文哥老爸本来就是寺泾的老歌王,”穿着一身学生装的巧林,不无骄傲地拍拍肩头的书包,“我书包里,还有阿文哥记录的许许多多山歌,已经抄了好几个本子了!”

“厉害,阿文哥文武全才,太厉害了!”苏家兄弟又是齐声夸赞,根根说道,“我也想向阿文哥学唱山歌了。”

苏小仁一抹鼻子,哼了一下:“凭你?公鸡嗓子也能唱山歌?”

根根正要跟小任吵吵,邹师傅在人群里冲着他们招手,把双手拢在嘴边,喊:“阿文,快上台!”

“根根,小任,再见!”阿文巧林跟着邹师傅和银妹,急忙挤过人群,朝着作为对山歌的主歌台大船走去。

“乒——乓——”爆竹在夜空中炸响。这是宣布道士们的打醮法事结束了,芝溪对山歌拉开了序幕。

芝溪对歌现场的这处三岔河口,环绕河口宽阔的水面,船只泊得挨挨挤挤,岸上歌迷更是乌泱泱一片。爆竹炸响之后,全场瞬间安静,歌迷们翘首等待的,水乡沉寂了半年多的对山歌会,终于开场了!

果然,三岔河口一条大船上出现了阿文。全场的歌迷们随即交头接耳。阿文面带笑容,高举起双手向歌迷们致意,然后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忽然,一条小摇船由桥堍下摇向河心,悠扬的胡琴声也由小摇船上悠悠响起,回荡三岔河上空。

“哥哥,和和嫂子!”阿文激动得热泪夺眶而出,他注视着小摇船,合着胡琴悠扬的旋律,唱响了开场山歌:“爆竹炸响升天空,菩萨禳灾驻乡中。驱走灾难灭祸殃,邪毒从此无影踪。”阿文高亢嘹亮的歌声在夜空迴响,而整个三岔河口对歌场瞬间悄无声响。阿文的歌声飘过,阿传的胡琴又遽然响起,于是阿文又继续引吭高歌:“邪毒逃匿无影踪,上苍护佑水乡农。灾去福至康宁来,岁岁感念记心胸。”歌声悠悠,余音袅袅,寂静的对歌现场忽然见一下子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由小和掌橹的小摇船靠上了主唱台的大船。

“哥哥,和和嫂子……”阿文一下子溜下了大船,坐在了哥哥阿传身边的小摇船船头上。

“阿文……”

“哥哥,和和嫂子。”

“阿文,唱的太好了!”小和也想走去船头。

小摇船上仨人,瞬间都热泪盈眶,翕动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分别了几个月,然而想不到在这样的场合,以这种特殊的方式相见,作为哥哥嫂嫂,能不激动得无语凝噎?眼瞅着阿文的人气如此高涨,能不兴奋得难以言表吗?

对歌继续着,现场的山歌声此起彼伏。

小摇船上,阿文给哥哥嫂嫂说着自己,询问着寺泾。亲人团聚,兴奋不已,他们全然忘记了正处身于对山歌现场的三岔河上。忽然,阿文瞅见了巧林已站在了肖塘罱泥船船头上。

“嫂子,那是东家的小姐,她在县城女中念书,今年要毕业了。”

“哦,多好看的妹子,明媚皓齿,亭亭玉立。”

“留得青山有未来……”巧林的歌声婉转悦耳,在对歌现场悠然回荡。

“嫂子,我和你调个座位。”

说着话,阿文已跨步走到了小摇船后艄,他急忙掌起船橹,右手摇船,左手向巧林招手:“小姐……”

阿文摇着小船又靠着了大船,巧林连忙弯下腰拉住小和伸过来的双手,一边唱一边下到了小摇船上。于是,小摇船上,阿文摇船,阿传拉琴,小和敲着节拍,伴随了巧林银铃般的歌声悠扬远播:“乌云注定要消散。云开日出天放亮,万象更新春天还。”小摇船载着美妙的琴声、歌声,绕着三岔河河心转起圈儿,把现场的歌迷们看呆了,听傻了。歌声悠悠回荡,琴声余音袅袅,沉浸在音乐里的巧林兴奋地继续唱道:“青山不老春常在,灾后水乡福归来。”

场景独特,歌声迷人,三岔河口对歌现场一片欢呼。巧林被激动得满脸通红,泪水竟忍不住溢出眼眶润湿了脸庞。岸上突然传来了有节奏的邀歌呼声:“小摇船——来一个!”“小摇船——来一个!”四面八方的歌迷们也都七嘴八舌地大声喊叫:“小摇船——来一个!”

歌迷们邀请小摇船上四位年轻人来一个,来个啥呢?商议之后,阿传的琴声再次响起,四人齐声高唱:“三岔河口摆歌场,小摇船飘荡水中央。芝溪对歌六六顺,水乡平安无祸殃。风调雨顺山歌扬,水乡从此喜洋洋。四季平安岁岁福,黎民百姓福无疆。”

歌声飘荡,歌迷们欢呼声又起。站在水栈上的根根大声呼喊:“阿文哥,快点把船摇过来!”

“好嘞,马上过来!”阿文高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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