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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你从哪里来?(十一)我外婆的祖父严尔寍
作者:尹怡红  发布日期:2016-10-30 16:31:14  浏览次数:2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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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年的成都,熙熙攘攘的街市里,叫卖声、吆喝声和扑鼻而来的小吃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满街走动着穿长衫、留长辫的男人。人群中有一位慈眉善目、发辫灰白的老者,正在一家干货店挑选上等黑木耳。那密布眼角的鱼尾纹掩藏不住他满心的喜悦……通过外婆无数次地讲述,我脑海里勾勒出这样一幅那位相隔5代的前辈严尔寍出场的画面。

之所以能为这一则老故事"编年",是因为我的大舅爷爷严德培在那一年出生,大舅爷爷比外婆大三岁,所以我能够推算出这一准确的时间。我外婆的祖父严尔寍的故事还是她从她的父母严璋(严家珍)和严吴氏那儿听来的。其实连比她大三岁的哥哥,也就是我大舅爷爷,都没有机会和他们的祖父谋面,我大舅爷爷出生时,他们的祖父刚刚去逝两天。QQ图片20161226171953.jpg我这位曾曾祖父严尔寍家住成都文殊院紧旁那条街,当时名为珠宝街。从清朝道光年间到民国结束,半条珠宝街,及文殊院巷和福善巷都是他家的财产。这片宅院就是后来我外婆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也是她出嫁之后朝思暮想、一辈子魂牵梦萦的地方。

 小时候我常跟外婆去看望两位舅爷爷,那时候严家的那片房产早已经划为公产,变成些十家杂院儿,我的大舅爷爷、二舅爷爷两家人也和过去的租客们(后来当家做主的人民群众)一起挤住在里面。大舅爷爷住在珠宝街,记得大舅爷爷的房间高高窄窄的,大概是以前的半间堂屋,后来隔过的,可以看出石板地面、石礅木柱、高高的房梁和那狭长的空间极不相称,三面堂堂正正的砖墙、粉壁、雕窗和另一面毛毛糙糙的隔板完全不是一回事。二舅爷爷住在文殊院巷,一边是民宅,另一边是陈旧剥落的暗红色的庙宇院墙,墙内是文殊院枝繁叶茂的园林。

现在,那几条街已经被拆掉并改建了高楼大厦,据说征地重建时,我两个舅爷爷家的儿孙们从新建的高楼里分到几套单元房,我不清楚是作为搬迁居民分到的,还是"落实政策"后的房东分到的。
据外婆说,严家原本佣人、厨役齐全,但随着家境衰微,渐渐起居自理,排场上的侍应全部辞退,只留下几个已经买下的小丫头做帮手。我外婆的祖父曾考中过科举。因时局动荡,新科无职可供,外婆的父亲严璋(严家珍)选读新学师范,1900年刚毕业,就在一所国立小学谋得一职。当时国立学校刚刚兴起,师范毕业又受聘于国立学校,是非常令人瞩目的,薪俸也十分可观。同期,严璋(严家珍)之妻严吴氏怀上的第一胎孩子(我大舅爷爷)也即将临盆。这几桩喜讯,在一个长期坐守家底,靠房租维持生计,几近潦倒的长者看来是不小的转机和希望。老人心里高兴,想亲自下厨做几道菜为次日就职的儿子庆祝一番,其中一道他儿子最爱吃的木樨里脊肉要用极嫩的云南黑木耳才炒得地道,家里储藏的木耳太陈,于是专门上干货店去买。这就是我们开头所见的那一幕……

店伙计用土纸包好那木耳,店外的嘈杂声似乎异常起来,转头看时,两个急匆匆的路人探进头来善意地说道:"赶紧回家吧,东城根那边在剪辫子呢。"我这位曾曾祖父便忙着要走,突然觉得手脚不听使唤,"扑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店掌柜的见严老太爷中了风,急忙雇了车把他送回家去。

黄昏时分,老太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刚缓过来一点儿,就听见板壁那边身怀六甲的儿媳吴氏在"呜呜"地哭,也听见儿子说话的声音,却不见过来请安看望,不知就里,示意老伴儿严付氏过去唤儿子过来。老太太过去又和儿子叽叽咕咕磨了好一阵子,老太爷挣扎着亲自叫唤,娘儿俩才慢慢蹭进来。老人家端端地就看见儿子后脑勺齐杵杵的短发茬,辫子呢?在回家路上被人强按住剪掉了。只见老人双目怔怔地,我曾曾祖婆严付氏连忙宽慰道:"不算短,还扎得住,先买条假辫子挡住,慢慢就长长了。"老人双目还是怔怔地,过一会儿慢慢闭上。就没有再唤醒过来。

(家谱电子本由我二表哥,我大舅爷爷的二孙子严鹏和提供。家谱原本由我大表哥,我大舅爷爷的长孙严鹏程收藏)




评论专区

2016-11-13发表
谢读者评点。 所幸外祖母乐志且健谈;所憾怡红随意而散漫。本当早日存心收录,求索精深脉源。
读者2016-11-04发表
一个家族的如斯人品,历经数百年的淘洗与坚持,即便有社会礼崩乐坏的往死里摧残,都难以断根,更何况还算平安地有个好结局?很庆幸楼主告知这样的几辈的接力传下的家族历史与朴实无华的故事。这种记忆依然有感召力,对社会也有益。
yin2016-11-04发表
谢谢读者。我从外婆那里只听说过祖上爱书,藏书多。 至于倾囊添置至30万册,兴建私人书库贲园,及捐赠国家等,系六辈前已经分枝的亲族后代所为。是最近开通微信后才从表兄那里得知的。我也深受感动。
读者2016-10-31发表
了不起了不起。还要多少个百年才能出这样造福民族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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