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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三代舞缘
作者:安红  发布日期:2010-11-18 02:00:00  浏览次数:6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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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倒转回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日,一年一度的 PHYSIE 舞蹈区域赛事在悉尼南区 SYLVANIA 的一座室内运动场拉开序幕。场外大雨瓢泼,冷风肆虐;场内“花枝”招展,如沐春风。身着鲜艳健美服的小选手们,像初下水的小天鹅一般,昂首挺胸,气质高雅,却又难掩一丝羞怯与紧张。南区拥有九大俱乐部,五岁年龄组共计三十六名选手,分为三个小组,按照预先安排的次序出场比赛,是为第一场;一场赛后,打乱原定组别,重新编成三组再赛,是为第二场;二场赛后,裁判选出前十五名,进行决赛,最终决胜出前三甲。
先生与我从未意识到竞争会如此激烈!女儿悠然毕竟才五岁,她心里紧张吗?她能坚持住吗?刚刚有个穿柠檬黄健身服的小姑娘已经憋不住,尿湿在光亮的地板上了。在裁判决定前十五名名次的短暂空闲中,我与先生及其他家长们有时间快聊,因为“小天鹅”们都在密闭的独立房间内静候结果。
      “啪!啪!啪!啪!”有节奏的掌声骤然响起,取代了一切喧哗和嘈杂。我的心按捺不住,随着掌声越来越响而狂跳。顺着掌声响起处望过去,一队伶俐可爱的“小天鹅”踏着稳健而优雅的节怕,沿着对角线鱼贯入场,十五个花一般微笑的小姑娘中,为首的正是含羞的悠然!
       悠然三个月时可以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哼出催眠曲,越唱越兴奋,结果催眠曲失去作用;六个月大已经抬手抬脚和着节拍起舞,结尾处总是抱着脚啃,以示对自己的奖励;经历了四个月天天爬行的“训练”之后,周岁的她“一步到位” ------- 自从会走路,从未摔过跤。听《哪吒》主题曲,当唱到 “光着俩小脚丫”时,她也会伸出一双姥姥戏称的“马大脚”;看《刘三姐》,则有模有样地照葫芦画瓢,唱“我今没有好茶饭,只有山歌敬亲人!”
       做为“第一个孩子照书养”的妈妈,我很想发现她是否有天赋,但悠然的成长指标一切都正常,直到她过了三岁。那日在听名曲联奏,当一首忧郁的老歌旋律响起不久,悠然带着哭腔说:“妈妈,写这首曲子的人一定不高兴,这曲子让我想哭!”正在炒菜的我,若有所悟,连忙用快捷键或前进或后退,挑选了几首风格各异的曲子,然后让悠然告诉我她的感觉!我内心欢喜,因为她是用心去体会和感受节奏与旋律,而不再只是简单的模仿和重复。
       两千四百多年前,写下众多诗篇的大卫王曾深情赞美造物主耶和华:
      “我在母腹中,你就一直庇护我!
       我在黑暗中受造,在地的最深处被编织成形;
       我还是胚胎的时候,你的眼睛就看见我了;
       我百体受造的日子全都已经记在你的册上了!”
        这个册,翻译成现代科技汉语就是遗传密码 ----DNA !我不得不相信造物主的大智大能以及遗传的神奇与绝妙 .
        母亲出生在塞外名城张家口 ------- 三面环山,一面关口,直抵北京城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故而燕赵之地女子,多有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气概。母亲自然也不例外。
        她自幼酷爱音乐舞蹈,从小学到中学都是文艺骨干。虽然家境不富裕,买不起手风琴,弹不成钢琴;但是想出既能为家里省钱又能满足自身需要的好办法 ---- 自学苦练吹箫与吹笛。唐山大地震之后,我们全家从部队复员回到北京,那时电视冰箱洗衣机尚未进入百姓家庭,柴米油盐还实行配给制,凭户口本和票证供应。物质生活的极度匮乏并没有降低父母对精神生活的快乐追求。周末家里常常举办“家庭音乐会”,父亲谈琴琴(拨弦乐器,形似吉他,双弦拨子)母亲吹笛子,我和弟弟先报幕后唱歌,真是其乐融融!每逢炎炎夏日,晚饭之后的消夏时分,总能听到母亲或低回婉转的箫声,或清新明丽的笛曲;恍惚中,以为她就是国画上那个吹箫引凤的丽人!
舞蹈与音乐是相通的!
        母亲青春妙曼的舞姿,出色的公关能力,超强的组织能力,使她成为张市一中的文艺骨干。逢年过节,校庆典礼,只要有文艺演出,便少不了她的身影!是她,顶风冒雪去煤矿文工团请舞蹈老师利用业余时间做指导;是她,挨门挨户地做男同学的思想工作参与排练演出;是她,精心维护着队友的团结,鼓励大家勤学苦练,把一个班级舞蹈队带上了省级汇演的大舞台。她出演的《鄂尔多斯舞》,《花儿与少年》曾经引起过极大的轰动!而她的独舞《吉庆有余》则曾晋京比赛,得过全国的二等奖。年少时的我因为母亲工作的关系,有机会欣赏到众多的文艺汇演,但是直到在二零零八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才惊鸿一瞥地一睹《鄂尔多斯舞》的风采。我从小就爱跳蒙族舞,爱听马头琴,这大抵也是来自母亲的遗传吧!
         中学毕业后,经过“千里挑一”的筛选,母亲得以进入梦寐以求的军旅,成为总参三部的一名特种技术兵。她的文艺天赋,也曾在部队的大舞台上熠熠生辉。六十年代初,母亲的粮食定量从每月四十二斤降到二十斤,“瓜菜代”,“小球藻”填不饱肚子,饿成三级浮肿的她,因此成功地扮演了《胖嫂回娘家》中的胖嫂嫂,成了总参三部的“明星”。我很难想象出未婚的她怎样去演绎一个马马虎虎的已婚妈妈,因为听错了口信,心急脚快要去看望生病的娘;抱孩子却抱起个枕头;在瓜地里跌了一跤,抱起冬瓜又丢了枕头;结果回到娘家才发现:她娘根本没生病,孩子竟然变成冬瓜;急忙返回找孩子,孩子仍在自己家炕头上!
        多年以后,我曾到北京西北郊的部队总部 ------ 我的出生地去寻根,她的战友和饰演胖嫂嫂丈夫的 S 叔叔每每谈到往事,总是对母亲的舞技赞不绝口。母亲直到生我之前还在观赏慰问演出,自己不能跳了,但是可以为他人喝彩。
         “虎父无犬子”,我在娘胎里就已经手舞足蹈了。
       革命的熔炉里不止有常青的绿色和领章帽徽上的三点红,还有清晨急促快捷的起床号;上午高亢嘹亮的工间操;正午雄壮有力的进行曲;下午喊声震天的号令步操;入夜绵绵悠长的熄灯号。时常还有战备班(晚上九时至午夜十二时上班)之后的宣传锣鼓 ------ 欢天喜地架上大喇叭到各处去巡游一番,把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即时切实地传达到每个人耳朵里。
       整齐划一的时间列表,棱角分明的忠字舞蹈,意气风发的革命歌谣!作为根正苗红的接班人,我就成长在这样的音乐环境里。父亲说他抱着我去散步遛弯,无论是在苍翠幽静的竹林还是绿草青青的山坡,只要听到革命音乐响起,小小的我便挣脱他的怀抱,跳到地上就开始跳舞,跳起舞来就不再停下,直到筋疲力尽才回家!有一次他下班,半途中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听大家议论纷纷:“谁家孩子跳舞跳得这么好?节奏感强,动作协调!”父亲好奇且费力地挤了进去一看,笑了,是他的宝贝女儿!
         我的舞蹈生涯从上幼儿园开始。
        三岁的我第一次登台表演极其到位,只是演出不成功。毕竟年岁小,跳着唱着演到一半,猛然发现爸爸妈妈在台下坐着,我就不跳了,拍屁股走人;径直走到台下找爸妈去了。老师试图把我拉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把台下的叔叔阿姨逗得哈哈大笑!第二次上台则认真严肃了许多,我牢牢记住了排练时老师要求所站的位置,始终在第一排,不能走下台;当然,也不能允许别人走上来。偏偏与我搭档的男主角病了,临时由另一个男孩替补。每当替补男孩按要求跳到第一排与我共舞时,我就踏着节拍,和着乐曲,边扭边笑,用左手把他推到后排去;当他再次按照在侧幕边站着的老师连比带划的要求跳到前排时,我再次伴随节奏,踩着节拍,把他推过去。我一边纳闷儿搭档的男孩为什么迟迟没来,东张西望地在找他,一边耐心地反复地把替补男孩推到后面去。结果满场笑翻!
        有过两次让人喷饭的宝贵舞台经验之后,我迅速成长为幼儿园的主力。每逢年节假日,凡有演出,场场都能在舞台上看到我的身影,即使是在父亲被下放学习劳动,我与母亲相依为命的艰难日子里。那时好像每个舞蹈里面都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搭档,且又不容易找出跳得有水准的男孩子,不是反应缓慢,不合拍;就是走台不准,不协调。因为小时的我像极了父亲,头发又剪得短,所以我成了当仁不让的“男一号”!最难忘的一次演出是去灌县慰问贫下中农。我饰演的放牛娃骑牛吹笛,,看护着公社的牛群,边跳边吹边舞满场飞。排练时是在小礼堂,要从左侧上台右侧下台。可到了现场的土台子一看,只能从右侧上台,右侧下台。老师快速为我讲了要求,临时加上一些动作。她那里话音刚落,台上面音乐响起。我踏着旋律登台,将从左至右的动作变成由右向左,手中横吹的竹笛,抬腿骑牛的造型,无一不准。演出成功极了,广大贫下中农拍手叫好!老师单独给我买了一根冰棒以资鼓励,可只吃了一口我就吐掉了,冰棒竟是咸味的,里面还有花椒。
        入学前的最后一次六一国际儿童节汇演,母亲特地拜托负责摄影的 x 叔叔,为我拍些照片以资留念。就这样,我有了珍贵难得的童年艺术照,记   录下《摘苹果 ` 》,《拾麦穗》,《小放鹅》,《针线包》等等舞蹈特写。只可惜那时的我不知内情,跳着跳着,看见 X 叔叔弄了个什么神秘兮兮的黑盒子,时不时对着我的脸一闪一闪地发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律用手挡出去! 所以尽管舞蹈内容不同,摆出的姿势不同,但相同的是:我的手挡住了闪光灯的同时,也遮盖了自己的脸!有时候中央级的慰问团演出是在白天的上班时间,家属是无缘欣赏的,而我总能被军区首长“命令”从幼儿园接出来前去观看 ---- 战士们逐个把我从后排次序向前递,直至传到第一排。没有亲戚和裙带关系,只因为舞蹈跳得好!
        上小学后,每日里养鸡骑猪,拔草喂兔子,摘豆子拾稻穗积牛粪;今天要去采石场,明天参观收租院;朝朝背诵红语录,天天学习革命歌。偶尔也来个“打到帝修反”之类的表演唱。母亲曾经考虑过把我送到成都军区的战旗歌舞团,终未成行。事隔多年之后,我曾问母亲原因,“舞蹈生涯实在太短,跳不成独舞领舞就只能跳群舞,或者是见棱见角的忠字舞”母亲淡淡地,不无遗憾的说道。
        究竟有没有一种舞蹈能够不限年龄大小,不拘有否经验,既能健身强体,又让人沉浸在美感和韵律中呢?我一直在寻找!
         先生在悉尼南区的 LEADER 报上看到了一群快乐的小天使,艳丽的服装,美丽的体型,身强体健,笑颜如花。每节课才五元钱 ------ PHYSIE ”是什么?不知道。连忙上网查找:原来 PHYSIE 已有百年多的历史,是专门针对女性的生理与身体特征编排的。它介乎于健身操与韵律操之间,又融入了瑜伽,芭蕾,宝莱舞,现代舞, HIP POP 等等多种元素形式,张弛有度,舒缓交融。既典雅含蓄,又奔放热情。而且每年都由专业编舞人士设计编排。跳 PHYSIE 不限经验,不管有无舞蹈基础;且年龄跨度大,从三岁到七十三岁。悠然免费试过一节课后,立刻就表示愿意练 PHYSIE
        含羞的悠然信心满满地走在由十五名美丽的小天鹅组成的决赛队之首,比赛在熟悉的乐曲中展开,连跳三场之后,孩子们的体力耐力都在接受着考验 ------ 个别动作变形,身体晃动不稳。以我与先生观看的角度和视野,悠然是无人出其右的;只是一点,她是众多金发碧眼中唯一的直发黑眼,而且初次登场,我不敢往下想。有人轻轻地拍我!回身一看,是小 MAREE 的奶奶,笑眯眯地对紧张的我言道:“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错,排在决赛队之首的就是最后的冠军!这是 PHYSIE 的行业规则!”  
       当全体参赛选手齐齐坐定,当裁判高声念出南区五岁组冠军的名字时,整个大厅都在为悠然喝彩欢呼!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更让我们倍感欣慰的是:连续七年执掌澳洲全国比赛的裁判还特意询问“谁是悠然的父母?”我们被当众告知,她从事 PHYSIE 近四十年,悠然以五岁稚龄,竟能有如此强的韵律感,节奏感和极好的协调力,实属罕见!
       全场再次掌声雷动,悠然和参赛同伴手持奖状,沿着赛场之中的对角线矫健前行。我们心里深深明晓:她的成功与老师的悉心指教,个人先天禀赋和课后的刻苦练习密不可分!
       如今,悠然已是悉尼南区连续三年(五岁,六岁和七岁)的 PHYSIE 区域冠军,曾经跻身二零零九澳洲 PHYSIE 个人半决赛;而我本人,则在伫立观看女儿学舞,练舞,参赛的过程中,经过慎重考虑,放下了一切矜持与胆怯,于今年初成为 CONNELLS POINT 俱乐部成人组的一员;母亲则在父亲的全力支持下,粉墨登场,夺得中央直属机关退休舞蹈大赛的第一名!
       母亲,女儿与我都喜爱并享受着取得成功的自豪与欢悦!成绩和名次固然可以说明你拥有的水平,但最重要的是参与,以及陶醉其中的那份欣喜与发自内心的快乐!
 

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五日初稿。定稿于十三日,即 CONNELLS POINT PHYSICAL CULTURE CLUB - 至八岁年龄组(悠然与七位同伴)勇夺全澳团体冠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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