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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遭遇流浪汉
作者:刘彬  发布日期:2015-11-24 10:03:17  浏览次数:2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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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经过麦当劳去喝咖啡,在停车广场的角落遭遇到一个躺着的流浪汉。

光天化日下,流浪汉抽着烟喝着饮品仰面侧卧在墙角水泥地上。我的车正停在他身旁车位上,下车时很自然就留意多看他一眼----流浪汉身穿褪了色破旧T恤和灰布牛仔,虽然破旧但还整洁,脚上一双沾满尘土的破胶鞋,长而蓬乱的头发和胡子整整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显然很长时间没有修理,他的手和露出在蓬乱须发之间的脸却相当白晰干净,绝非我们印象中国内街头常见的那种蓬头垢面的乞丐,靠肩一侧地上还放着一个黑色的牛筋破包。我想象,如果须发稍加整理,换一身新装,穿戴整齐,还颇有一点艺术家的范儿,在东方女孩子的眼里绝对是蓝眼睛的帅叔一枚。他见我看他,也全不在意,继续他抽着烟享受着他的饮品充饥。

等我喝完咖啡,从麦当劳走出准备开车回家,这流浪汉依然仰面侧卧在原地,只是身边多了几个饮料的空瓶,地上却没见烟蒂。

无巧不成书,第二日正是周末。一清早,我准备驱车外出全家去徒步远足,又到离家不远处麦当劳边的油站加油。走进油站的付费大厅,已经有两个人在窗口排队准备付费。我一眼就认出排第一位的正是昨日所见的那位流浪汉。一如昨日蓬乱的须发,背着黑色牛筋破包,身着褪色的T恤牛仔,光脚套着一双破胶鞋。柜台上两瓶饮料、一盒烟,显然他只是来购物的。我猜也许他今天还得靠这两瓶饮料一盒烟继续在墙角的地上仰卧一整天。只见他从黑色的破旧牛筋包里掏出一个同样破旧的皮夹子,从扁扁皮夹里居然抽出一张银行卡。我怀疑这卡可能已经透支了不少钱。刷卡之后,他把皮夹、饮料和香烟一一放回包里,轻轻地向窗内说一声Thank you,转身低着头侧身走出大厅。虽然一看他就是命运不济、生活窘迫的流浪汉,但言行举止还是规规矩矩,也不失礼仪。

这样的流浪汉在阿德莱德、悉尼、墨尔本的街头我都曾看到。记得去年圣诞新年,我们一家去墨尔本短期度假,从唐人街吃过晚餐漫步在回酒店的路上,繁华街市的一角,三四个流浪者下面铺着地毯上面盖着薄被,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已经入睡。墙角堆放着破旧的旅行包和蛇皮袋,我想这也许是他们全部的行囊,也是他们全部的家当。在新年的寒冬里,这景象不禁让人心怀怜悯,但他们却没有显出半点可怜兮兮乞求帮助的的模样,坐着的非常安详,入睡的格外宁静。第二天清晨,当我们去街市寻找一个可以早餐的地方,再一次路过流浪者们昨晚的栖身之处。发现流浪者比我们起得更早,棉被、毛毯早已叠放整齐,与旅行包和蛇皮袋一起堆放在墙角,人已经又一天开始流浪在路上。看来,这墙角不像是他们临时一晚的栖身之地,至少是他们圣诞新年流浪栖居的固定站点。但我所惊诧的是,一群流浪汉居然能把栖居的墙角打理成像家一样整齐。

眼前的流浪汉又让我想起餐馆里曾经有过的一位特殊客人。有一天,餐厅的门口席地而坐着一位穿戴整洁、身材清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时而起身在门前徘徊了很久,终于走进了餐厅。见有客进门,Peter主动靠近吧台迎上前,这位古怪的客人目光无神、细语轻声说“我只想要两个春卷”。开了两年餐馆,知道有些老外没钱的时候,吃得很简单,有时候就是单一份炒饭或者两三个春卷。炸完春卷放进纸袋递给客人,正等他付费,不料他又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没有钱,但我很饿,我能不能下次有钱的时候一起来付”。天天在堂前接单,形形色色的顾客,Peter已经接待了无数回,但眼前这位赊账要餐的客人还是第一次。不知可否的儿子转身问妈妈,Echo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OK。那清瘦的中年男子拿了春卷,直接就在店里咬着吃。一边吃一边说:“你家的春卷很好吃”。临出门又再次向我们确认:“我有了钱后一定再回来把钱付给你”。看着他出门,我心里想,两根春卷成本就几毛钱,你来不来付都没关系。说实在,对他的承诺我们确实根本没在意,只是感叹这人正当壮年,不病不残,怎么把生活混成这个模样,居然会穷困潦倒,身无分文!这四肢健全却一贫如洗的赊钱中年男子,我猜他生活的境地大概也算是半个流浪汉。

一周后的一天,这位一贫如洗的古怪客人真的又一次出乎意料的出现在我们餐馆。这一回,他没有在门前徘徊就你径直走到店里,对Peter说,“我能不能要一份炒饭”。紧接着直接又告诉Peter,“今天我还是没有钱,需要再赊一次账,请你一并记着,我有钱就会来还”。真是一回生两回熟,他倒是好像没钱吃饭也很正常似的,脸上也没有显着半点难色。我赶紧下厨两三分钟把饭炒好,白送他一份炒饭送他出门。心里想,这家伙简直就像咸亨酒店里赊账喝酒的孔乙己,真希望这家伙不要再来找麻烦。

不知是言而有信还是认准了我们餐馆可以赊钱吃饭,一周一次,这家伙居然又准时出现在店里。既然已经大方了两次,我们做好了准备再次送他一份炒饭或者几个春卷,反正没值几个子儿,也算是积德行善做好事。出乎意料,这回他进门脸上居然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点餐也居然豪气得多,要的竟然是一份炒饭加一份蔬菜炒虾仁!我担心他知道我们心善,便得寸进尺开始既要好吃好喝又要赊钱赖账。疑惑间,却见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整整拿出一张五十元的大钞,对Echo说,“今天我先付钱你再炒餐,前两次的欠款也一并付清”。那神情完全就如孔乙己当作酒客们排出九文大钱似的气派。我进厨炒菜的那会儿,他又主动跟Echo聊起了天,从皮夹子里又掏出一张支票来,喜形于色说:“我最近给人家打工刷墙,刚刚赚了足足2000元”,感觉自己仿佛一夜间从流浪汉摇身一变成了土豪。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位特殊的中年男子真的成了店里的熟客。一两周之内,总要来一次,以至于半月不见,我们都禁不住有点挂念。每次到店,常常还是春卷、炒饭,甚至就一份白饭让我做一点蚝油酱汁盖浇在饭上。但总是没钱赊账的多,有钱兑付的时候少。我们都无法理解这2000元澳币是怎么一下子这么快就消费掉的。我曾经问他,你住哪里?有什么比较固定的工作?他说他没有固定的工作,通常住在他的车上——一辆又老又破但还能开的车。

有一段时间,一反常态,他来得次数频繁起来。有时每周居然会来两三次,偶尔又要炒饭又要炒虾仁。这让我们吃惊不小,我问他最近怎么真的变富了?他说他找到了新工作,就在我们餐馆隔壁的一家同样是上海人开的披萨店里做杂工。大概只两三个星期,他又来店里要了份餐,还清了所有的欠款,说“我不想在披萨店打工了,那工作太累了”。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再来。再之后,我们把店卖了,就一直再也没有见到这位古怪的客人。大抵他又走上新的边打工边流浪的征途。回头偶尔想起这位有趣的半个流浪汉,开着辆破车,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一边打工一边流浪,这般的生活倒还颇具几分浪漫色彩。

由澳洲街头遭遇的流浪汉,联想到中国街头到处可见的乞丐,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他们大抵两类:一类喜欢阵地战。他们往往衣衫褴褛,四肢残缺,面目痛苦地匍匐于地,身边放一个乞讨的钵。地上通常铺一张用以博得怜悯和同情的而且模板惊人相同的“苦难史”:他们都曾经有过成功的人生和幸福的家,但所有的人间苦难和不幸都突如其来不约而同的降临到他们的身上。他们形象比用草绳盘着腿的孔乙己还要可怜,但早已没有了孔乙己的那半点善良。见有人来,就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双手合抱,磕头不止,只希望多得几个赏钱。

另一类则擅长“游击战”。游击战着老少皆宜,他们手捧一个乞讨的钵,游走在大街小巷。时常牵着过往行者的衣角,有死皮赖脸,非得到满意的赏钱就纠缠不休、死不放手;有的巧舌如簧,只要给钱,可以甜言蜜语,也可以低三下四;你若不给,他立马污言秽语,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嘴脸。所以,当你走在街上,不幸而被乞讨的流浪汉纠缠不休,你绝不会产生半点同情,而只能心生厌恶,希望给几个子儿就能尽快脱身。

不论是“阵地战”者,还是“游击战”者,这些城市的乞讨者据说大多已经“职业化”,活动有组织,乞讨有分工,一切只奔着一个“钱”字。这个特殊的职业群体,“上班”的时候衣衫褴褛。一到“下班”换一身新装,西装革履,“残缺”的四肢也像戏法似地在瞬间神奇康复,然后健步如飞揣着满钵的赏钱窃笑着得胜归巢,把用尊严换得的钱又兑换成酒肉,一边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一边嘴里还骂着那些给赏钱的施者都是傻逼

如今的中国早已是土豪遍地,但繁华的街市里同样也是乞丐满地。

每当看到这些衣衫褴褛、低三下四的街头乞丐,心里总是充满感慨和无奈:只要来钱,当下有些国人还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呢! 同样是流浪和乞讨,能不能坚守人的尊严和底线,这也许是澳洲的流浪汉和中国的乞丐之间的最大差异所在!

 是的,人都有可能时运不济,遭遇不幸。贫穷并不可怕,行乞也并不可耻,但即便是一贫如洗,也不能出卖灵魂,用尊严来行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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