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小鬼子宪兵队接受调查回来后,桂二爷一直郁闷不已。
纵横驰骋江湖几十年,从未遇见对手的桂二爷,觉得自已这次碰上了强硬的敌手。
东洋小鬼有备而来,对中国虎视眈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早从桂三嘴里和江湖各路好汉及众乡绅的接洽闲谈之中,了解清楚,愤怒不已。
作为一个纯粹不过问政治,恃武自威,不求凌弱,但求自保的乡绅,桂二爷有着本能的爱国卫家之心。
古城宛平,日子如水流落,终形成官府,乡绅和平民百姓相互依存的三大格局,虽有尔虞我诈,恃强凌弱,贫困交加于碌碌无度中,演绎千年的悲喜剧。
但那都是在老祖宗的土地上,且同为华夏中人,打过来杀过去的,同室操戈实乃历史发展的无奈之举。
然而,现在不同了,挤在小小几个岛屿上的东洋鬼子,凶恶的打了进来。
小鬼子在关东的殘暴,早已不径而走,让国人莫不咬牙切齿。进了宛平,小鬼子自然也不会脱胎换骨,成为善人;而其以后的动向,必定是突向北平和整个华北。
桂三更想到,小鬼子意在吞并全中国。
因此,桂二爷虽然愤怒,却无可奈何,毕竟全副武装的29军都抵御不住,何况自已仅一乡绅乎?
然而,更大的压力接踵而至。
团副一招不慎,让宪兵队盯上了桂府,这就给桂二爷出了个天大的难题。明摆着不理小鬼子不行,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代祖传的桂府不能毁在自已手中。
而理小鬼子,又该怎样理?
答应当侦缉队长?然后虚与委蛇?身在曹营心在汉?要不,横下一条心,拉上全家老小,与小鬼子真刀真枪的硬拚?
这样一来,鱼死网破固然慷慨悲壮,流芳百世,但三代祖传的桂府,却从此全完了。
固有的“说岳传”,“精忠报国”和“汉贼不可两立”传统思想,和竭尽全力保住桂府的本能,让桂二爷不断权衡利弊和权衡轻重,深深感到左右为难。
只有到这时,桂二爷才感到自已的失策和眼光短浅。
要是早像别的乡绅那样,把细软田契女眷等,送往北平乃至更远的地方;再将宛平的几家钱庄迁到小鬼子鞭长莫及的地方……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战火纷起,不但四十几号匆忙逃难的家眷死于非命,细软田契更是只能悄悄掩藏在地下室,还得时刻担心着小鬼子的搜寻和掠夺……
桂二爷就这么闷闷不乐的想着和自责,不觉小鬼子的征购布告,竟然紧跟着贴上了宛平的墙头,在饱受战火催殘的宛平,荡起轩然大波。
这天五更时分,桂二爷把三姨太紧箍着自已的雪白胳膊肘儿轻轻一掀,照例起床。
待他移步练功的空坝,晨风徐来,沁人肺腑,让二爷周身的郁闷与烦躁一扫而光,代之是心无点尘,朗净安祥。
二爷双掌徐抬,虎目微闭,右腿一耸,刹那间,风随人动,光影旋转。一套少林全拳打下来,收了架式的二爷,额头凉汗微泌,虎目圆睁,顿感神清目爽心静,气道畅通无阻。
身边人影一晃,二爷沉声道:“来啦?”
“来啦!”
团副恭敬的一拱手,然后向坝子中间一纵,练起功来。
二人各练了一会儿,二爷嗯的声抬抬双臂,蹲下了马步。团副知是二爷充许自已与他对练了,便一扭身,一团人影朝二爷袭去。
好二爷,扎着马步纹丝不动,双手疾如闪电,上下接招,左右开弓,直攻得团副微喘不已。
少倾,师徒二人停了对练,用腹语对起话来。
“团副,我捉摸着这小鬼子阴阳怪气,保不定就与咱闹翻,那地下室的东西,我看你抽空还是送往北平,顺便去看看几个孩子。”
“二爷,这一客对你还是十分尊敬的,何不暂且利用利用?”
“武林高手,才技双绝,可惜终是东洋鬼子,哪会和我们一条心?何为利用?难道你要我当了那侦缉队长,去做汉贼?”
“哪里话?小鬼子在关外殘暴无情,神人共愤,可二爷你也要替桂府作想,凡事不能硬顶,只可软拖,方为上上策。如此,我黎明即动身。”
“快去快回,宛平紧急,不可久留。”二爷说毕,收了腹,沿坝子边缘疾走。
走着走着,二爷猛然站住,向跟在身后的团副一摆手,团副聚精会神,摆好了架式。“是哪来的朋友?请现身,桂二这里有请了。”
泼刺,坝边的树桠一动,一个黑影向外飞去。
紧跟着,又是泼刺一声,另一条黑影奋力朝前扑去。
待二爷和团副正要纵步,扑!扑!二条黑影落在了眼前。二爷一瞧,抱起双拳:“原来是一客兄,这位是?”
一客将擒拿的黑影向二爷面前一推:“说,干啥的?”
只见灰白的月辉星光下,那黑影一挺胸,不亢不卑的抱起双拳:“南山葛大瓢儿,拜见二爷。”
桂二爷心一动,便向那人细细瞅去。但见此人脸瘦手削,腰长腿细,一对招风耳煞是引人注目,一说话,上身一躬一躬的,正像长柄上的瓢勺,真不枉其绰号葛大瓢儿了。
一客又喝到:“南山草贼,五更窥探桂府,莫不是想趁机打家劫舍,草芥人命?”
葛大瓢儿便狠狠的一扭身子。啐到:“小鬼子,干你屁事儿?还不松手,葛某不客气了。”,一客轻轻一笑:“你骂谁呢?一客倒要领教领教南山草贼功夫,为二爷鸣不平了。”
说罢,揪着葛大瓢儿的右手一发力,葛大瓢儿便轻飘飘的跌出去了十几步远。